“公主。”明融大概是听到脚步声,缓缓睁开眼睛。
见来人是山岚,他淡然一笑,起身行礼。然后将摇摇晃晃的藤椅让给她,自己则坐到了一旁的矮凳上,手上始终捧着茶杯没有放下。
借着徐徐微风,山岚闻到若有似无的馨香之气,淡淡的,却沁人心脾。
起初她以为是那一片花圃的香气,可仔细闻了闻又觉得不是。忽然,她将目光落到明融手中的茶杯,好奇地问道:“你的茶好香。泡的是什么?”
明融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起身为她倒了一杯,示意她尝尝。
晶莹剔透的白瓷茶杯里,微微漂荡着几片胭脂红色的花瓣,花瓣下似乎是白色的花骨朵,一沉一浮的,看不真切。
她凑近杯口,还没吸气就已经闻到一股清香迎面而来。香而不腻,好闻了。
将漂在杯口附近的花瓣轻轻吹开些,她小小啜了一口,茶叶的清香之外又沁润着一股甘甜,与现代的一些果茶、花茶有异曲同工之妙,但又不完全相同,味道十分特别。
山岚不由瞟了明融几眼。这人倒是雅致的很,居然能调出这样的茶来。也难怪总觉得他身上有股淡淡的幽香之气。
大概这种茶喝得多了,呼口气都是香的。
这厢明融则一直静静地注视着她,直到发现她的目光扫向自己,才开口道:“公主觉得味道如何?”
“好喝。你怎么调出来的?”山岚几口喝完,又向他讨了一杯。
明融不动声色地又倒了一杯给她,然后忽然开口道:“这茶以前也给公主尝过。可惜公主说这茶又香又甜,已经失了茶叶的苦涩清俭之感,之后再未碰过。如今为何又喜欢上了?”
山岚一口茶水差点喷了出去。
这家伙,又给他下套!
好在,在她决定将明融找回来之时,就已经计划好了。不管他怎么试探她,只要跟他耍无赖就好了。
谁规定她虹炎公主以前不喜欢做的事,现在就不能喜欢做;她以前不喜欢的吃食,现在就得继续讨厌了。
山岚这回亲自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一边小口啜着,一边反问:“之前我可说过讨厌这茶?”
明融偏头想了下,又摇头否定:“没有。”
没有就好!
“那本公主为何不能喜欢?”山岚抬眼直直地看向他,心里不住地暗示自己稳定心神,不要退缩。
明融迎上她凌厉的目光,微微一怔,随即哑然失笑:“既然公主喜欢,等下明融命人送去些。这花茶制作工艺繁琐,又要用到时令花卉,所以一季也做不了多少。公主可不要嫌我小气。”
山岚见他这般玩笑,也跟着笑了。
随着与明融的接触变多,她越来越觉得,自己在他面前摆不起公主的架。明融面对她永远是那副温雅淡然的样,在对她恭敬之余却没有任何的敬畏和害怕。
他就像是一个与她平等的人,站在她面前,说笑、斗嘴,甚至是大不敬地试探和逼迫。
这种感觉,她很怀念。
听多了下人对她的阿谀奉承,见多了那些叫不上名字的人在她面前卑躬屈膝、战战兢兢,明融的不敬却让她渐渐有了一丝好感。
过茶,天色也完全黑下来。夜风带着凉意吹来,直吹得山岚觉得手脚发凉才想起来这次的来意,于是询问明融叫她来所为何事。
明融却神神秘秘地道:“公主现在最烦心什么,明融便是为了什么叫公主来的。”
山岚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才觉得这人看着顺眼了些,一不留神又变回老样。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大概是觉察到她的脸色变了一变,明融没有继续卖关,十分自然地牵起她的手,向前院走去。
“自然是账册和遇刺的事了。一些比较重要的账册,我大概还记得些,能复写出来个七八分。另外一些,命人去铺里对一对帐就好了。大概没人会冒着掉脑袋的风险,来欺骗公主府吧。”
听得此言,山岚失笑。自己当初看账看的头大直接将账册甩了时,也是这样的想法。果然明融是一人啊。
至于他说的能复写出来个七八分,山岚并没有往心里去。她可是领教过那些账册,知道里面的信息量究竟有多大。明融能记住一个星期之内的重要账目,就已经很厉害了吧。
然而当她来到明融的书房,看到桌上整整齐齐摞着的本账册,不由大吃一惊,眼睛差点掉出来。
她每一本都从头到尾翻了一遍,发现竟然全部都用工整的蝇头小楷写满了。
这家伙,不会是随便乱写了本出来忽悠她的吧?可是他花费大量时间和精力,瞎写本账册出来给她看,又图些什么?
不说旁的,单是用一下午时间就能写了本工整的楷书,就已经很辛苦了。
只能说,明融是真的记得这些内容,一笔一划地凭着记忆复写出来的。
这家伙,大脑里面是装了芯片的吗?!
什么样的人会拥有如此强大的记忆力!
“你……你一下午都在写这个?”山岚还是有些不相信,迟疑地问道。
明融淡然地点头,右手却不自然地向后藏了藏。
山岚眼尖地发现,心里却咯噔一跳,心道他不会是手上藏了什么东西吧?
经过那夜遇袭之后,她已然有了心理阴影。本能地就对身边的任何人都有了一丝戒备之心。
此刻虽然下人都在门外,可书房之内就她二人,明融若是想伤害她,根本不用费什么力气。何况她知道,他的力量绝对在她之上。
尽管她决定相信他,但不代表她会蠢到完全将自己的性命依附于他身上。
山岚偷眼观察了下屋里的陈设,然后转了个身来到窗边。她自信自己使劲撞一下,这木头窗户还是撞得开的。
背对着窗口,她盯着明融的右手道:“你的手怎么了?”
“没什么。”明融目光微微闪烁,依旧风轻云淡地回答。
山岚则沉了脸,低低地道:“把你的手给我看看。”
明融似乎没料到她会这样说,但只片刻怔忪便走上前,将右手伸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