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嘉蛰挑了午后去了林娴露所在的柳院雅玉阁,一进门便闻到一股浓浓的药味,林娴露坐在雕花楠木床上,头倚着两个厚厚的织锦靠垫,一副疲倦无力的样。
嘉蛰看到果儿正端着药,就快走几步,满脸含笑着说:“四姐姐,我这儿带来了我自己做的梅蜜饯呢,姐姐喝完药吃,咸咸的正好解解药味。不似那些酸酸甜甜的蜜饯吃了发腻,味道混着越发难受。”
“五妹妹来了呀。”林娴露微微带笑,“蔓儿,给五妹妹看座,沏茶。”她本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果儿打断了。
“小姐,先把药喝了吧,凉了可不好。五小姐横竖在这儿呢,小姐喝了药再好好聊不是更好。”果儿拿着药碗,皱着眉头对林娴露说。
嘉蛰先是一愣,复又笑着对林娴露说。“倒是我的不是了,打扰四姐姐喝药。四姐姐,果儿说得对,你先把药喝了才是正经事呢。”
林娴露有些不好意思,便笑笑说,“那五妹妹先请自便吧,只是这梅蜜饯我可是等着了。”说罢,便一勺一勺的依着调羹把药给喝了。
刚喝完,嘉蛰便让玉蕊端了咸梅拿了过来,嘉蛰亲自端着让林娴露拿了一枚,然后放在床头柜上,说“姐姐尝尝,是不是更解苦味。”
“的确是呢,还有股清香呢,妹妹教教我怎么做的,我以后自己也预备着喝药时解解味。”林娴露笑着问。果儿低着头在一旁拿着刚刚林娴露擦嘴的帕静静站着。
“做法很简单呢,先取春末新鲜的诏安青梅,用无根之水洗净了,在白瓷罐中均匀撒上盐腌制,开口放在通风处七八个时辰左右,待水分渗出,然后把水倒了再撒盐,如此重复次。去掉上面的粗盐,最后再将每一颗梅上都撒上细腻的盐巴,存放在白瓷罐中,埋在夏初的桂树底下,放上个月,直至需要时取出。闻着有股花香,吃起来又清爽可口,且不会似外头的蜜饯店里卖的那些,咸的让人直想灌水。”边说还边对玉蕊使个眼色,玉蕊轻轻地说有悄悄话要和果儿讲,拉着果儿去外面。
看到果儿出去,林娴露便悄悄叹了口气,嘉蛰看了很是心疼便劝道:“四姐姐也别多心了,果儿虽说是二伯母给你的,可现在也失了靠山,若不好好待你,将来就只能随便配个小了。她只是心气高了些,姐姐别被她左右了就是。用不用她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么。”
“诶,这次的事是我疏忽了,本想着我待她不薄。”林娴露微微叹气,眼神里透出的全是落寞。
“姐姐,并不是每个人都会知恩图报的,更何况,谁知道二伯母给了果儿什么好处,而且若不是这件事,你又怎么会知道你的事二伯母一直清楚掌握呢。”
林娴露微微抿了抿嘴角,看似不适缓了缓说道:“我只是有些心冷,这几天府里又发生那么多事。这一病好像很多事儿都变了。大姐姐这几天日日晚上以泪洗面,不得安眠,晨起又要管着家里大小内务,防着姨娘们乘此夺了管家大权。昨天她来看我,就两天啊,她的脸都瘦了不止一圈了,她这般要强,失了靠山,以后在王府她又只是侧妃,要如何过得下去呢。”
“诶,是我对不起大姐姐,若不是我,二伯母的事也不会被二伯父发现了。昨个儿我去给二伯父请安,原本正屋的果香气就已经变成忍冬花的香气了,连二伯母做的画都被换下来了。大姐姐在心里一定恨透我了吧。”
听到这儿林娴露脸色变得有些潮红,缓了缓,说道“五妹妹,你别自责,你这般也是为了我,何况,原本就是母亲的错。我只是担心大姐姐,她待我们都不差,人又端庄贤淑,实在不该为着母亲的过错而遭这份罪。”
“大姐姐个性好强,才情出众,人长得也美,肯定会想到解决办法的。何况她还是二伯父的亲生女儿不是。要受了委屈,侯府总是她的家,她依旧是侯府的大小姐,我们依旧是她的妹妹,不是嘛?”
“诶,我原本以为我会就这样,直到去见姨娘,没想到……世事难料啊。”
嘉蛰想到自己两个月后的选秀也不由的感叹,“是啊。我们别说这些丧气话了,我可是来陪你的,要是越陪你,你心情越糟,以后二伯父不让我来了可怎么是好,我还带了别的礼物给你呢。你看这是什么。”说着嘉蛰便把放着水仙花球的荷叶边瓷盆拿了过来,“上次姐姐来我的屋,不是很喜欢嘛,这颗可是我亲手雕的,比你上次见得那个玉蕊做的好看多了。只是这水仙全株都有毒,姐姐如今病着,可要放在离床远一些的地方。”
“你也多心了,水仙花花香清郁,放在这暖烘烘的屋里更显得安宁温馨,何况一株而已,哪里就能毒到我了。”林娴露睨着眼睛,笑着看着嘉蛰。
“我这不是担心嘛,这要贴着姐姐放,花香过浓,也就显不出水仙的好了,是也不是?”嘉蛰笑着回嘴。
“是是,就你心思多。你看,我把它放在南边的书桌上如何,让它多晒晒阳,好早些开花,也不辜负你的一片心意。”
“那就再好不过了,对了,这赤金珊瑚耳环也给姐姐,姐姐皮肤在我们姐妹里最是白皙,戴大红色很是好看,还有这些,是我娘亲让我带给姐姐的。这是娘亲从广东带回来的药材都是对着姐姐的病情准备的,还有些宝石,以后姐姐打饰的时候可以镶嵌上去。”
“这可怎么好意思,这也贵重了些,我可受不起。有你亲自雕的水仙花球和梅蜜饯就已经够了,最多我再收四婶婶的这些药材。”林娴露忙摆手拒绝。
“姐姐如何受不起,我在这侯府里受苦挨饿时,是姐姐帮的我,我想念爹爹娘亲时也是姐姐宽慰的我,更何况姐姐如今受得这份苦,多半都是因为我。送你些宝石算不得什么,这可是娘亲给姐姐的谢礼,姐姐若不收下,娘亲可是会怪我办事不利,连份礼都送不出去的。”嘉蛰一脸诚恳,她真的很感激林娴露。
“好吧,我也不多客气,那你替我谢谢四婶婶。”
“姐姐和我何必客气,倒是要快快养好病,等有空来我们府里,我哥哥给我带了许多广东的小玩意儿,到时候姐姐来我们一起玩。”
“好,只是不知道我这身什么时候能好,但愿你我还能在林伯府里相见。”林娴露想到嘉蛰接下来就要去选秀,之后的还不知道是什么样的,语气便又低落了些。
嘉蛰听了,心情也有些沉重,但转念一想,不能让林娴露因为她而心情不好,便笑笑道,“姐姐不必替我担心,我在选秀时随便犯个小错,兴许就能被淘汰落选了,回府去继续过我的小日。倒是姐姐,心思别老是那么细腻敏感,这对养病也不好,要保持舒畅的心情才好呢。这两天我在侯府里,还能帮着姐姐解解闷。等我回家去了,姐姐没人陪,更是要戒了忧思过重,实在不行找蔓儿说说话也是好的。”
“倒是我的不对,惹得妹妹也不舒心。我这两天喝了药就睡,可还是没什么精神,头晕晕的,这会儿坐着说说话,感觉舒服不少,连气息都轻快了呢。”林娴露是个心思细腻的,赶紧转了话题。
嘉蛰会心一笑道:“姐姐实际上也应该多动动才是,等天气暖和些,吃了饭在院里散会儿步也能让身体更好些,姐姐体弱多病的,和很少运动也有关系,你看我一直出去逛街,身体多好,很少生病呢。”嘉蛰笑着昂了昂头,又说“说到这儿,姐姐若在感觉头有些晕晕的,浑身不舒服,不如让蔓儿给你冲碗热水,里面放上少许糖和盐,大约一碗水兑上半个小银匙就行,喝上这个大约能舒服些,这是我从爹爹书房里的一本地方医书里看到的,应该有些用处。”
“恩,好,等明个儿我就试试,五妹妹最是博,什么偏门左道都知道些。”林娴露说罢还瞥了嘉蛰一眼笑了笑。
“我啊,也就只知道些偏门左道了。”嘉蛰笑笑,抬眼一看林娴露脸色有些倦意。便说道,“倒是我粗心了,姐姐累了吧,快歇觉吧,明天我再来看你。别累着了。”
“五妹妹再陪我会儿吧,你也难得来一趟,我一个人呆着也无聊,躺着倒平生出许多病意来。”林娴露赶忙挽留。
“姐姐糊涂了,现在我可是能天天来看你的,二伯父也让我来多陪陪你呢,你现在还是好好休息要紧,要是你又累病了,我可就真来不了了。”嘉蛰看着林娴露抿着嘴笑笑。
“这也是,是我还没缓过神来。那五妹妹慢走,果儿”林娴露高声喊着,果儿进门,头上多了根嘉蛰出门前给玉蕊的鎏金簪,“替我送送五妹妹。”
“是,五小姐请。”果儿屈了屈身,掀起了厚厚的帘。
“四姐姐,早些休息吧,我走了。”
林娴露报以温柔一笑,目送着嘉蛰出门。嘉蛰刚走出门,便听到林娴露喊了声蔓儿,果儿一听见,便想进去,嘉蛰就淡笑着对果儿说“果儿,你的这根簪不错,以前没见你带过呀。”
“多谢五小姐,这簪奴婢也很喜欢呢。”果儿的眼睛依然往门里面瞟着。
“蝙蝠簪,寓意福多,你的确也跟着个好主,是个有福的。”嘉蛰浅笑着说。
果儿脸色一僵,低头回到“四小姐对奴婢是好。”
“是啊,有福也要惜福,姐姐身边的夕陌本也是个拔尖有福气的丫头,跟着姐姐多年,又受她重用,可后来犯了大忌,被伯母随便配了个残疾的小,算是毁了自己的下半辈,真可谓得不偿失啊。”嘉蛰轻声细语的对果儿说着。
果儿脸色又红了红,头低得更低了,轻声说“奴婢谨记。”
嘉蛰看了看果儿,笑着说“果儿要谨记做什么,你本就是个聪明人,当然不会沦落到这个境地。”
被嘉蛰这一打断,蔓儿早已经掀了帘,进了里屋,果儿无奈只好一将嘉蛰送回了曲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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