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5章拒亲
跟了涂公的那位名伎，虽夫君厚爱又如何，被嫡妻算计得贱卖他乡，落个不得善终。就算是平妻，那是妻，是仅次于嫡妻的，嫡妻便不能任意处置、贱卖。
李湘华可不能让陈湘如步了那样的后尘。正因如此，这些年，她宁可留在楼里也不愿委屈与人为妾。
身为烟花女，任是名气如何，又有几个能得善终？
但她希望陈湘如会是这个意外，她想让陈湘如堂堂正正的做人。
杨韫的祖上也是西北一带的名门望族，南安杨氏一族人口众多，族规森严，要娶风尘女为妻，这怎么可能？
金老爷吃惊，便是杨韫也被李湘华的话给怔住了。
金老爷回过神来，道：“湘华，杨公早对湘如心生怜爱，他是一片真心，否则不会请我同行提这门亲事。”顿了一下道：“现下湘如还小，过两年到了及笄之龄再成亲圆房也不迟。”
李湘华也没有开玩笑，此刻更是果决，“我家湘如只与人为妻，绝不为妾，且必须得明媒正娶。若做到，湘如就许他；若做不到，我只作没有这回事。这不仅是我的意思，更是湘如的意思。”
陈湘如虽偶尔有些惹她生气，可在大事上，还是愿听她的。
她们的亲娘过世得早，李湘华也倍加呵护她，李湘华相信陈湘如会明白她的一片苦心。
陈湘如确有才华，棋艺不俗，琴艺过人，光这两样就能让她在江南立足，现下整个秦淮河上，谁人不知软香楼里出了个陈湘如，这可是一个有气节、傲骨铮铮的女，不仅怒斥孙公，还拿了她的贴己银、头面饰捐给城外的灾民。
前者原是陈湘如做的，但后者，却是李湘华借了陈湘如的名头行的善事，她想借着此事，再推陈湘如一步，她要让世人看看，谁道“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花》。”她的妹妹，是一个知姓疾苦的女，就算是艺伎，那也是一代侠女。
让杨韫娶风尘女为妻，这着实讥讽，也难以做到，他最多能纳陈湘如为贵妾，若是为妻这亦不可能。
金老爷轻叹一声，“你又何必为难人，若同意这门亲事便是皆大欢喜。”
杨韫觉得以自己的才貌，配陈湘如绰绰有余，只未想到，竟被李湘华给拒绝了，抱拳道：“金兄不必为难李姑娘。”
李湘华道：“不是我为难二位，着实是我们姐妹一早就说好的，湘如也说了，她此生只与人为妻，不做妾，若是为妻嫁个懂她、怜她的贫寒书生也成，宁为贫寒妻，不做富贵妾。”
这便是陈湘如的决定。
早前李湘华也想到会有这一天，陈湘如一旦出名，这寻上门来赎身提亲的就会不少，但陈湘如必须是妻。
杨韫原是满怀信心而来，未想竟被李湘华果决相拒，“在下不叨扰李姑娘。”
“二位请慢。”李湘华轻声道：“今日之事，还请二位休与第四人提及。”
杨韫也是天下名士，传扬出去竟被一个陈湘如所拒，于他面上也不好看，再则李湘华不想被世人诟议陈湘如“一介风尘女还妄想与名门公为妻”。
金老爷道：“这个自然。”眉眼一动，露出几分柔软，对杨韫道：“杨贤弟先行一步，有几句话我想与李姑娘说。”
又回到桌案前，像过往千次那样，李湘华优雅地为他斟了茶水。
金老爷浅呷一口，“你若愿意，我愿风光纳你为贵妾。”
“谢金老爷厚爱，可湘华早有心有所属。”
金老爷面露苦笑，“你真要嫁给涂九？”
李湘华想到这事，不由得笑了起来，“他答应了我，会娶我为平妻，明日就遣媒婆上门。”
金老爷摇头轻叹：“你固执了。”
涂九虽也是临安府涂氏一族的族人，可他家境贫寒，乡下只得十亩田地，这原是祖上留下来的，与寡母、妻儿靠着这些田地过活。
送走了金老爷，李湘华在桌前坐了片刻，过往点滴再次涌上心头，她咬咬唇，近了陈湘如的房门前，“妹妹，歇了吗？”
陈湘如答了一句“没呢。”
李湘华推开门，一眼就看到陈湘如坐在桌家，正摆弄棋，一侧放着她给陈湘如绘的棋棋谱，不由勾唇笑道：“当真着迷了。”
绿柳沏了杯茶水递来。
绿桠一脸迷茫地看着陈湘如，一觉醒来就在这儿摆弄着棋谱，可不是是着迷了么。
李湘华欲言又止。
陈湘如搁下棋谱，审视着李湘华。
李湘华粗略地扫了一下屋，外头又置了一张小榻，瞧来是绿桠的，屋里又多了几件摆件，一盆一人多高的花架，渐次摆着吊兰、秋菊等物。
真快啊，转眼就到了冬天了。
许是各家都闲了，近来的筵会不少。
绿桠被陈湘如遣去洗衣服。
绿柳也去了厨房取吃食。
李湘华迟疑道：“明儿涂九公要向柳姨提亲娶我过门。”
陈湘如的第一反应是吃惊，转而敛住了惊色，她应该猜到的，那日李湘华再见涂九，两个人就有些不对，脱口道：“可他家里有妻。”
“我是平妻。”李湘华满足的笑道，“这么多年，我和他聚聚散散，前几年去了洛阳求，这次回来，你也瞧见的，他的才过人，不在涂公等人之下。”
涂公的才名，不过是因他入了东林诗社，涂家又给诗社赞助了做诗词会、茶会的园，得名士、才们抬举，捧出几分才名来。
但，涂九公不同，他的才名都是实打实的。
对于李湘华来说，夫君有才华，相貌还算俊朗，往后便能从良过自己的日。
陈湘如突地忆起这两月李湘华再不卖身的事，因着要照顾她、教她琴棋，李湘华倒有了藉口，早前她还觉得李湘华真是心疼她，这会才明白还有另一个原因，心头莫名地升起一丝不悦，有一种被利用、欺骗的感觉。
“我敬嫡妻就是，她也不易，这些年带着两个孩住在乡下，上侍奉公婆，下养育儿女。”
陈湘如又道：“他家中贫寒，拿什么来迎娶姐姐，就是柳姨那儿，怕也得给一笔银呢。”
如果说涂九有这笔银，陈湘如打死都不信。
李湘华道：“我这几年还攒了些钱财，照着楼里的规矩，以我现下的身价，一万两从良赎身银是够的，还剩一些，他日嫁到涂家，再置上亩田地过活，虽不能大富大贵，倒也能吃饱穿暖。”
“姐姐又没有卖身给柳姨，为甚也要给她银？”
李湘华不由得苦笑起来：“奴婢所生的儿女，虽无卖身契，可一出生就是奴婢。”
言下之意：她们在软香楼出生，一出生便是这楼里的姑娘，只因她们的母亲是风尘女，所以她们也是。但又因是世代吃这碗饭的，却比那些卖身进来的又多了分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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