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像是一只脱了肛的野狗一样,朝着一个难以回头的方向长着大嘴巴狂奔而去了。决绝到你扯狗链子都扯不过来。
想必,这就是传说中的忧伤吧……
天上一天,地下一年。天上轻轻巧巧的三个日夜,到了人间,确实着着实实的三重春秋变幻。一千零九十五天的长度,不算长,也不算短。
峨眉山顶。
观漫山遍野碧色连天,赏一招一式斧钺卷风。
年已二十的青年抽长了身子,已经有了宽阔的肩膀,眉眼坚毅,自成一番风骨。握着的是开天神斧,凛然睥睨于峨眉山巅。
沉香静静的看了一会儿,默然转身,踏上下山的路。
从被那个戴着面具的男人推下天界开始,自己就隐隐有了一种紧迫感。自己身上已经背负了许多许多的命债,已经不能再过多承受了。
姐姐,丁香,也许还有那个戴着面具的人……
每多一个人,心里就往下沉一分。多了,总有一天要堕进万劫不复的境地。
所以三年他还嫌有些不够,拼了命的拿到开天神斧,再魔怔了一样的练功,武功法术一样不落。差一点就走火入魔再也救不回来。
他从来没有这么清楚的意识到,自己的时间不多了。娘不可能再等下去了……三年里丁香的死,八太子的绝交,全都在把他往这里推。
所以他要杀了杨戬。
沉香总觉得有些情节是他看不穿的,但他没有别的选择。因为丁香,四公主,姐姐……很多很多的人。他们都死在杨戬手上。
他如果不杀杨戬,怎么对得起那些一个一个消逝在风里,再也回不来的人?
“施主是想要开杀戒了。”
城中青檀寺的和尚轻轻在他头顶上敲了两记,像是做什么记号一般。眉慈目善的笑笑:“出家人慈悲为本,施主既然已经随了本心,便慢去不送了。”
沉香点点头,一句话也没有说,径直走出寺庙。
他有预感,他已经不再适合这么带着佛香尘味的地方了。沉香几乎羡慕过那些淡眼看远方尘世的和尚,在他们心里,一直有佛。万事毁灭了,他们会告诉你——人心自有佛,佛在,万物皆会在。
沉香觉得,他心里大概是没有佛的。
那是一种关乎于信仰的存在,而他心里,这种事情……大概除了救母亲没有其他的了吧。
“阿弥陀佛……”沉香试着念了一声。
总觉得怎么听怎么奇怪。沉香垂下眼睛,不言不语的继续往前走,任风吹衣袂,猎猎飞扬。风每过一分,心就减一分。
背后的青檀寺里,袅袅青烟,钟声敦醇,余音不绝。
……
杨戬缓缓的将手上的光圈加大,然后挪动向自己颈间的项链里。
功力在一点一点的流失,但他似乎不以为意。沉香已经准备往华山而去,他也该做些准备了。回想起来,这三年,那孩子似乎也成长了不少。
杨戬蓦然微微一笑,他果然是被贺战给带进沟了,也喜欢叫沉香“孩子”。
可惜,他不知道世界上有一种人的属性叫做“曹操”,他们拥有一种很神奇的技能叫做——说曹操曹操到。
我走进杨戬房间的时候,杨戬手上那坨光圈样的东西还没有完全消下去。
“啪。”我很给他面子的直接走过去,干脆果断的抓住他的手腕,翻过来,抬着眼睛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这是干什么呢?”
我的情绪很不好,因为他现在这个动作让我有种很不祥的预感。
杨戬定定的看了我一会儿,然后淡定的转开了眼睛,语气没有什么变化:“没什么,白白睡了?”“嗯,吃完包子让她待了一会儿才睡得。”我点了点头,然后继续面无表情的问,“少转移话题。刚才干嘛呢?”
杨戬很淡定的拿过不远处案几上的茶,抿了一口,然后淡定的告诉我:“玩儿。”
我:=皿=。
我说二郎真君你这是被我和白白拉低了智商平均线是吧?……不对,等会儿,怎么又扯上我了。好吧不管这个,你这个借口烂到让我都没话说你也就算了……你能不能告诉我你还加上个儿化音是怎么回事?!
看我一脸见了鬼的表情,杨戬低声笑了笑,伸手把我的胳膊一拉,让我就这么顺势倒他肩膀那儿了:“你神经过敏了。”
我伸手就去摸他额头:“没烧吧这是……你说一个逗比神经过敏?你怎么不说你大意失荆州呢?”
“那你怎么这么紧张?”杨戬斜了我一眼问。
“直觉!”我一脸正经的告诉他,“我告诉你,逗比的直觉都是很准确的。准确到让你觉得恐怖的程度。”
杨戬微微挑了挑眉毛:“嗯?是么?”
我嘻嘻一笑;“呵呵呵呵呵……您不信?”
“……你这笑容不错。”
卧槽杨戬君你真的被我带坏了啊!
然后我就感觉脖子那儿一痛,瞬间就有点儿看杨戬带重影了:“这是……咋的了?”
“……睡会儿吧。”杨戬难得柔和的摸了摸我的额头。
我印象里最后一个镜头,是杨戬轻手轻脚的把我放到他床上的样子。
哦凑!你居然把我放你床上?!你想干嘛??
不好意思,我似乎又弄错重点了……
……
杨戬看着那个已经在床上睡得大概连打雷都吵不醒的人,缓缓笑了出来。如果贺战现在是醒着的,肯定会说:卧槽!杨戬!你这个笑容是怎么回事?cpu坏了?!
因为那个笑容里带上了一点“灿烂”的意味。杨戬和笑容灿烂,早些年还有点关系,近些年已经渐渐的疏远到不在一个次元了。
“好好睡一会儿,等你醒过来的时候,所有都结束了。”杨戬沉着声音说,他用手细细的描摹了一遍眼前人的容颜。明明不是那么漂亮的人,怎么就看着这么顺眼呢?
“小友……你遇见了一个傻子啊。”
水镜的话历历在目。
杨戬缓缓起身,然后转身离开,再也没有回头。
傻子就傻子吧,他要了。
……
搔闻问青天,曾离李谪仙。
顿归贪静客,飞上最高巅。
气吐鸿蒙外,神超太极先。
茅龙如何借,直到五城边。
古人形容华山的诗句,无非就是险奇之极。杨戬到时,正好看见一大堆的神仙围着那个素色衣裳的青年,闹闹哄哄的让他一时之间有点弄不清楚状况。
不过,似乎也不需要弄清楚状况。
那个青年的表情波澜不惊,缓缓抬眼,只一眼就看见了银甲披风的杨戬。
“让开。”沉香说。
原本闹闹哄哄的众人一下子安静了,不明白他指的是什么。
说实话,这么一大圈子人围着,居然除了沉香一个也没看到存在感爆棚的杨戬舅舅,这个剧情有点神展开啊……
沉香淡淡的拨开了在他面前挡着的百花仙子,提着斧头走过去,语气平淡的有些出乎人意料之外:“杨戬。”
不是“舅舅”,也不是“二郎神”。
有些称谓变了,有些心情也变了。
杨戬略有些复杂的看着自己的外甥,一时之间居然说不出话来。沉香这个样子,是他亲手逼成的,他亲手杀了他身边无数个人。
为了逼沉香杀他。
至少在劈山之前杀了他,贺战……就万无一失了。
剩下的那道封印,有贺战在,他很放心。不然也辜负他兢兢业业教了她那么久的解决办法。然后再面不改色的讲瞎话骗过她。
当时他记得她还很纠结的问了一句:“你下的不是血缘封印么?”
他的回答是:“你从哪听说的?”
她不做声了。
“我今天除了救我娘,还要杀了你。”沉香的声音把杨戬难得跑题了的思绪给扯了回来。杨戬回过神,看见沉香眼底的那一片死水一样的安静,默然不语。
三尖两刃刀已经握在了手中。
沉香飞身而起:“受死!”
为了那些以往站在他身边的人,杨戬必须死。
“乒!”斧头和三尖两刃刀交接。
风起云涌,万千变幻。几乎没有人能看的清那两个人的身影,在云里穿梭,斧光刀影,参差不绝。
他成长的很快。
杨戬近乎欣慰的想。
举动里早已没有了当初那一种少年时的急躁,比十七岁的他更加稳重,眉眼更加深沉。武功也更加决绝。
或者,这种决绝,只是为了杀他而已。
戏演到这里,大概也够了。
杨戬抿唇,拿出宝莲灯,虚晃一阵,被沉香紧跟着的一掌击伤,直直的跌下云端。
这孩子,虽然还打不过他,但是救出三妹,已经够了。
杨戬落到了一条小溪边,咳出的血就这么落到了清凌凌的水里,随着流水渐渐晕染成了红丝,然后漂向远方。
沉香也追了下来。
“沉香,杀了他,给他们报仇啊。”
“如此伪君子,早应该自灭于天地之间……”
“沉香……”
沉香面无表情的举起斧子。
“沉香,小心他手上的宝莲灯。”
这句话似乎是提醒了杨戬一样,他撑起身子,紧紧的握住宝莲灯,蓄势待发。看着沉香面沉如水,杨戬一恍惚之间似乎看见了当初的自己。
也是一样,恨极,所以想要欺天灭地。
“沉香,看见你这样……舅舅也放心了。”他缓缓的说。
沉香凝神瞧着他的表情,抿唇讽刺似的一笑:“舅舅……杨戬,你说这句话,不觉得太晚了吗?”然后不顾杨戬那微微带了些哀伤的表情,砍下去。
杨戬在那一瞬间张开了手,移开了宝莲灯。
他放弃了最后一点点的可能。
如同一个殉道者的姿势。
斧钺带着悲鸣破风而下,让沉香有种错觉,这大概是它的绝唱。
一种近乎于悲哀的绝唱。
沉香不由得也闭上了眼睛。
不知道是不忍心看些什么,沉香的记忆突然飘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那里叫刘家村,是一切开始的地方,
那个时候,杨戬还是舅舅,“哥哥”也还在他身边。
一切美好的都如同梦境一样。让沉香有了一种想流泪的错觉。
或者,眼泪已经出来了。
“乒!”
一杆横空出世的方天画戟直直的叉住了沉香手里的开天神斧,然后一股难以抗拒的巨大力气把沉香直接挡开,甚至还踉跄的后退了几步。
“要杀杨戬,有人事先问过我了吗?”
沉香和杨戬,一对舅甥皆是带了些不可置信的抬起头,睁开眼。
带着黑色面具的人近乎于吊儿郎当的站在那里,一杆方天画戟还是牢牢的护着杨戬的胸口,语气里带了十成十的调侃意味:“沉香弟弟,要杀我夫君,也得先问问我的意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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