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战国《孟子·二章》
一天,两天,三天,四天……
十一天,十二天,十三天,十四天,半个月……
玉鼎曾经看见过昆仑弟子中“灵犀之体”疏通经脉的样子,想起来似乎已经有点久远了。那还是他身为徒弟时的事情。
一个男人,绑住手脚,吼了七天七夜,最后痛得失去理智,,把自己的头在石壁上活活撞碎了。死的时候,脑袋瘪得像个从血里捞出来的破麻袋。全身没有一处好的地方。让玉鼎看了之后转头就吐,足足一天没有吃下东西。半个月内一看见红色就忍不住想到那个人死无全尸的样子。
惨不忍睹,惨不忍睹。
整整一年,什么事都不能做,除了**上的剧痛,还有精神上的折磨。这简直是**与精神上的双杀。
玉鼎记得自己的师父元始天尊当时摇着头说:“‘灵犀之体’,何谓灵犀?如此悦耳的名字,到头来却是不死即伤,不伤也疯。”
是,经过了一年的折磨,煎熬漫漫,就算那十之二三的人撑过来了,也疯了大半,然后在一百年后的第一次天劫里直接灰飞烟灭。
所以贺战答应要疏通经脉的时候,是真的把玉鼎给吓着了。
时间过得愈长,玉鼎离开看守她的时间久越短——越到后面越不敢掉以轻心,就怕一个松懈,人就把自己给弄死了。
此时墙上挂着的人,依然在嘶吼,但声音却像从破锣里磨了砂子一样难听。披头散发,面无血色,手上十个指头的指甲都被活生生的抠石壁抠脱了下来,血肉模糊,背上全是擦伤,没有一块好肉,浑身还在不自觉的痉挛,面部完全扭曲。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人快死了。
玉鼎好容易出去一趟,回来时看见的就是这幅景象。
“哎呀!我的个祖宗诶!贺战?贺战!!小战战你撑住啊!!”
……
峨眉山。
少年身形利落,一招一式,出手狠厉。
“再过来点,对,就是这样!拳头过来……手再往上抬一点,脚步迈开……对就是这样……”少年的旁边,一个看起来身材灵活,眉眼间带着一股特殊的猾气的男人正随意的蹲在石头上,对着少年的动作指指点点。
只见少年一个转身反手,将一块石头直接劈成了八瓣:“唠叨,这样可以吗?”
“还行还行,差不多。”男人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拍了拍自己身边的石头,“练了三个时辰了,来,歇会儿!”
“好。”少年也不推辞,大喇喇的坐到了石头上,伸手抹了一把头上的汗珠,语气间不乏希望和急切的问,“唠叨,我这样,什么时候才能打败二郎神啊?”
“二郎神?”名为“唠叨”的男子闻言,转了转眼珠子,嬉笑几声,“嘿嘿,那二郎神可是三界的第一战神,本事能和俺……能和孙悟空相媲美的。你就是学完了武功,这法力修为,可还得再等三个几千年啊。”
“啊?”少年一听这话,顿时急了,“那……那怎么办?”
唠叨又是转了几圈眼珠子,手习惯性的挠了两下腮帮子,然后有跟意识到了什么一样停住了动作,嘻嘻一笑道:“没事没事,有招。跟我来。”说着,纵身跳下石头,冲少年挥了挥手,“跟过来!”
少年一愣,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颈部一直挂着的白玉锁,眼中闪过一丝坚决,也跳下石头跟了上去。
……
“这怎么办呢这是……”玉鼎在山洞里急的团团直转,本来就不怎么茂密的胡子都快被他自己给拔光了。最后实在没有办法,只能跟原来一样,凑近那个痛苦的几乎不成人形的人说:“小战战?小战战你这可不能死啊。你想想,你死了谁护着我徒弟?想想我徒弟啊,忍过去了就好了……”
果然,只见那个原本已经神志不清,只剩痉挛和抽搐的人又自发的动了动,微微抬起头,语言和声音都破碎不堪的道:“呃……杨……啊——杨……杨戬……呃……”
“对!就是他,想想杨戬……要撑住!”
玉鼎眼睛一亮,果然啊,拿自个儿那整天跟面瘫似的徒弟说事儿果然有用!不如……不如,还是让徒弟来一趟算了?
他开始这几个月里第无数次的考虑这个问题。
然后耳边又响起了这个人在他发功之前说的话:“真人……”
“啊?我说小战战你别这么急促行不行,要知道本真人的功力半路刹住也是很痛苦的!”
“呃……是,真人。我错了。”
“怎么了?”
“求你件事,真人,无论发生什么事情,这件事别告诉杨戬。”
“为什么?”
“嘿嘿,沉香那鬼孩子的事儿就够让他操心的了。堂堂司法天神又不是居委会主任,专门管老百姓吃喝拉撒睡的……”
“……居委会主任是啥?”
“这不是重点!”
“好好好,我不告诉不告诉。”
那时候,这人还是笑得好好的,无论何时何地都透着一股子比较文雅的流氓气质。
现在……
“哎呀……小战战,你说你不喜欢我徒弟,谁信?”玉鼎最后还是叹息着看了一眼仍在苦苦挣扎的人,摇了摇头,将“把徒弟叫过来”这个想法给打消了,强压下不安重新翻起古书来,“有什么办法呢……哎……”
……
我觉得自己的灵魂就在一根存亡线上徘徊。
原来……生不如死是这种感觉。
一刻不停的剧痛把人的骨头一点一点的磨成齑粉,精神则是被无数根针扎下去,用力划开,再扎下去,再用力划开,如此循环往复……
在这种时候,肌肉的抽搐,几近于无声的嘶吼,全部都成了本能的发泄。
人的意志到极限是什么样子?
我不知道。
或者我大概永远也不会知道。
但是没有关系,似乎我坚持下去,这就足够了。
杨戬……
这个名字,我有很多话要跟他说,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更何况,我真的不知道我还有没有机会告诉他。
但愿有吧。
“呃啊——!!!!!杨戬……杨戬……啊!!!——”
昆仑山上,度日如年。
……
真君神殿。
“二爷,你最近似乎都有点心神不宁的?”
坐在空旷大殿上的冷峻男人用一只手半撑着额头,缓缓睁开眼睛:“嗯?”
“二爷,出什么事了?”梅山老五和老六对视一眼,都看见了对方眼里的疑惑。
真是奇了,自家二爷自从上天当了司法天神以来,哪一天不是面部表情少的可怜……似乎,鲜少有这种不在状态的时候啊?而且貌似这种状态这段时间还发生的挺频繁啊?
难道是最近伙食变差了?两个人同时反思道。
杨戬扫了一眼他们那怎么看都有些诡异的表情,皱了皱眉,然而还是揉了揉眉心道;“没什么,总觉的有什么事要发生。”
谁知,杨戬的话音刚落,老三就直接冲进了大殿:“二爷!二爷!!”
杨戬皱眉看着他:“什么事?”
“玉帝大怒着呢,让您去凌霄宝殿一趟,说是要处置沉香这个妖孽。”老三立即刹住脚,脸不红气不喘,声音格外洪亮的说。
“处置?”杨戬面上不显丝毫情绪,“什么事?”
“听说,是沉香那孩子闯进了兜率宫,将老君的仙丹偷吃了一个精光!”
精光?!老五和老六瞬间用一种崇拜先知的眼神看着杨戬,由内而外的散发出一种敬佩之情。
“胡闹!”杨戬凝眉,手掌重重的拍在了椅子的扶手上,面色极其不善,半晌后方倏地旋身而起,道“走。”
老五和老六继续对视了一眼,赶紧又转头看着前面“乌云翻滚”的人影,一路走出了真君神殿,直奔凌霄宝殿而去。
杨戬到凌霄宝殿之时,各方仙人都到了不少了,太上老君更是站在最中间,正朝着玉帝请求做主:“我近日里练得仙丹被吃的一颗不剩,简直是斗战胜佛当年行径……”
听到那只猴子的名字,杨戬不自觉的皱了皱眉头,垂下眼睛,站到了自己平日里的位置上。
“老君如何得知是沉香啊?”最高位上,玉帝捻着自己的胡须,用一贯的语气,拖长了调子慢悠悠的问
“回禀陛下,是仙童所见,而且那沉香还遗落了一样东西在地。”
“哦?什么东西?”
太上老君从袖中掏出一物,转手递给仙奴。再由仙奴恭恭敬敬的呈给了玉帝。
玉帝仔细端详了一会儿:“……杨戬!你来看看。”
杨戬一怔,随即便上前道:“是,陛下。”
等仙奴将那样东西原样给杨戬时,杨戬的瞳孔蓦然一缩。
是一个白玉长命锁,不过已经被摔成了两半,裂口刚刚好从“长命”和“百岁”中间破开。
“我就说么,舅舅和哥是应该认识认识,生日都送我锁!”
“什么?”
少年从衣襟里将那个白玉长命锁抽了出来:“诺,哥送我的也是锁,不过……不是金的。”
……这是,贺战送给沉香的……?
杨戬渐渐垂下眼睛,将手心合拢,握紧,一直到那硬硬的玉质咯到了他的手心,传来一丝一丝的刺痛感。
“杨戬,这件事就交给你办了,如何?”
“小神领命。”
他规规矩矩的行了一个大礼,面无表情。手心里的碎玉已经被紧紧握住,在掌中咯的人从刺痛变成了缓慢而绵延的钝痛。
……
昆仑山上。
峨眉山下。
凌霄殿中。
一度春秋,几番叶落。生若是死,死即便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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