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子,你还是会……愿意伤害那个人么?”
“我不知道,伤害别人的人,通常自己心里也不会好过。尤其是对自己的亲人,不知道……你会不会是这样的人。”
凌霄宝殿前,一袭白衣的女子面若桃花,柳眉轻蹙,目光里有五分疑惑,三分疑问,两分怀疑。明明是日思夜想的容颜,却看着令他心里一阵阵发苦。
“……你不担心他?”
“那小子命硬的很,我现在是想通了,你很疼沉香,我知道。所以尽管去做,沉香需要这个。”
半魂半灵的身体浮在空中,长相平凡无奇,表情却超乎他意料的平静——就像这人死的那天,硬是看着他的三尖两刃刀劈下去,不肯闭眼,不哭不笑。
这人只是对他说:“二郎真君,你要杀沉香,那……先杀我,如何?”
杨戬垂下眼,任天界的风将披风吹得飒飒飞起,缓缓将手中折扇化成了三尖两刃刀,目光看向万里云层之下的人界:“哮天犬。”
“属下在!”原本蹲在他身边的黑狗立即化身成了人形,只不过还是蛤蟆蹲状的。
杨戬淡然无波道:“我命你即可下界捉拿沉香,立即出发,不得有误。”
“属下遵命!”哮天犬勾着手肘抱了个拳,拿着自己的大骨头下界而去。
杨戬缓缓抬头,望向了了无边际的天界之缘,群仙所难及之处,只见一阵风起云涌,晕光四散。
“诶?你不下去啊。”声音蓦然在他身边响起。
杨戬略有些惊讶的回头——正对上一张半透明的脸。
……
看着杨戬那个难得的惊讶表情,虽然不明显,但也够我乐呵的了。
我冲他挑了挑眉:“怎么?看到我很惊讶?”说着我看了看四周——一片云气缭绕,和3d网游里的场景cg倒是有八成相似。只是置身其中,总让人有种似幻非真的感觉。
嗯……美景,美人。我此生圆满了。
杨戬的声音依然不见有什么波动:“你怎么会来?”
我转头,装出一副无赖的表情:“舅舅……我一个魂呆在真君神殿真的很无聊,所以过来看看能不能帮上忙啊什么的,不然再这么呆下去,我身上肯定会发霉的。”
杨戬挑挑眉:“你帮忙捉沉香?”
“你说呢?”我笑的很夸张,很猥琐的反问。
杨戬偏过头,没理我了。
我耸了耸肩,无奈的提醒他:“喂,舅舅,只让哮天犬去真的好吗?”
“哮天犬的功力足以敌过下界大部分散仙。”杨戬依旧不看我,淡淡的道。
……不是吧?小黑狗这么牛掰?!
我愕然的看向哮天犬下界时的方向,不可思议的喃喃自语:“那……他连我也打不过啊?连着被我扫堂腿扫两次?!”
这孩子脑子确实是欠了点吧……改天是不是要炖点猪脑给小黑狗补补?
“那是你天赋异禀。”
“真的啊?”我顿时呈惊喜状。
然而,杨戬却施施然的回过头看着我,眼睛里有一丝隐秘的戏谑一闪而过:“……你说呢?”
我:“……”
行,杨戬,你狠!
“那我们现在去干嘛?”我转头看着他,挑起一边嘴角笑道,“您千万别告诉我您老准备拿着三尖两刃刀打道回府。”
杨戬面无表情道:“有何不可?”
我:“……”
行!杨戬!你确实狠!
我翻了个白眼,转身准备再慢慢的晃荡回真君神殿——今天就当出来看风景的吧!这云山云海的,确实不错。
“等等。”杨戬突然出声。
“诶?”我转过头,却见他表情无比严肃,严肃到让我有点腿软,“怎么了?”
杨戬眼中锋芒一闪而过,手上却缓缓的将三尖两刃刀横放下来,指节紧掐长柄,周身无风自动,气压一时迫人窒息。
我不自觉的缩了缩肩膀。
“沉香已经到华山了。”
“……啥?!”我猜我的眼睛肯定至少瞪得连眼白都出来了。
这tm就到了?!这才过了几分钟啊?沉香其实是开了外挂对吧?!
杨戬扫了一眼我的蠢样,大概是实在不忍心看下去了,嘴角莫名的有些抽搐:“别忘了,天上一天,地下一年。”
呃……是,忘记这茬了。我霎时呆住,然后低下头,有种想找地缝的冲动。哎,贺战啊贺战,你的智商是注定没有办法到达杨戬那个境界了……为什么有种很悲凉的感觉呢?
“那你准备怎么办?”我抬眼看着他,努力保持淡定的问。我可以确信杨戬不会害他,但是……杨戬能做出什么来,那就不敢保证了。
“我已在华山留下了三口气……”他说着,然而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一样又在刹那间停了下来,转而将目光直直射向我,含着一些不明的意味,复杂难言:“你觉得呢?”
我挠了挠前额的几撮头发,叹了口气,慢慢的说:“我觉得你要去华山抓他。”
杨戬微微一怔。
“去吧,我跟着你飘过去,不然在真君神殿太无聊了。”我说着抬了抬下巴,“走吧!”
杨戬似乎没有看见我的动作一样,而是敛了敛目光,沉吟了一会儿,转过身背对着我道:“贺战,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嗯?”我略带意外的看着他,“什么?”
“没什么。”
话音刚落,我发现我整个人都被他拦腰提起来了。
“诶?!怎么回事?这是什么法术?!你居然能把我拎起来?”
“缚灵法……你无须知道。”
“呃……好吧。那个……舅舅好厉害!”
“……”
“那个……舅舅啊……”
“嗯?”
“你能不能别拎我腰带啊……我老感觉要散了……”
“……闭嘴。”
乖乖的自动消音。
原来……这就是腾云驾雾的感觉啊……难怪这么多人都想学……
我瞪着下界,想道。
杨戬拎的是我后背腰带,所以我得以目不暇接的看着人间那一整片缩小的山川河流,乡村市井,越看越觉得有意思。四周浮云掠过,挨在轻飘飘的我身上只余下一片风吹的声音,而当这些缭绕的烟云朦胧遮住下界风光的时候,就很是多出了几分绰约的味道,引人入胜。
说起来这些东西在原来也算看过,可就是视觉不同,胜在特别。老让人有种看不够的感觉。
确实有意思。
“舅舅,到了吗?”我一边用目光梭巡着人间的景色,一边漫不经心的问。
我本来以为还要再等一会儿,杨戬才会搭理我的话,不想,他几乎是立刻手上发力将我往下一按:“到了。”
……这就到了?
不等我反应过来,我就觉得整个身子猛地往下逆风飘过去。空中刺烈烈的疾风几乎吹得我睁不开眼睛:“艾玛……好刺眼睛……”
“闭眼睛。”我身后很近的地方,一个被笼罩在风里的声音道。
哦,闭眼。我条件反射的闭上眼睛,果然感觉好多了。
周围一时间只剩下风的响声,还有那种逆风而行的阻力感。
不多时,等耳边风声散尽了,我才睁开眼睛,几乎是下一秒,我就几乎瞪出了眼珠子。
古时候的华山……竟然……这么漂亮?
华山一直位于五岳中的西岳,自古就有“五岳归来不看山”的说法,所以华山的山清水秀,绿景成片几乎是可以猜到的事情,但我就是没想到,古时候的山,少了二十一世纪刻意的雕琢,留下的全都是天然形成的鬼斧神工,反而有了一种更纯粹的感觉。
这才叫山花烂漫,碧影连天。
看来,来这里……不亏啊。
我感慨的四处打量着山石和流水,丝毫没有注意到一个连滚带爬着向我……准确的说是向我身边奔过来的黑影。
“主人……主,主人……”
嗯?这声音有点耳熟啊。
我适时的转过头,刚好看见哮天犬连滚带爬,手脚并用的那副挫样,忍不住嘴角抽搐;“舅舅……”
杨戬看着哮天犬朝他而来,似乎是没有注意我的话,然而却皱了皱眉,回道;“嗯?”
“你改天……是不是应该教教哮天犬怎么走路啊……”
杨戬略略偏头,用余光看着我:“什么?”
我小心翼翼的斟酌着用词:“不然这姿势,对于一只修行了千年的狗来说……是不是,挫了点?”
我觉得人间那些打不过小黑狗的散仙看见这个场景一定会哭的。
当然,后半句话我不敢说出来。
杨戬眯眼再次看了一下继续连滚带爬,手脚并用朝他奔来的哮天犬,缓缓开口:“有道理。”
……就冲你这句话……我觉得哮天犬也会哭的。
“主人……主人……”哮天犬终于奔到了杨戬旁边,顺带还用脑袋蹭了蹭杨戬的衣下摆。
我由嘴角抽搐变为眉角僵硬。
杨戬的身形也僵硬了一下,然后他低下头看着哮天犬说:“……你以后要赶路的时候,还是化成狗身吧。”
哮天犬呈疑惑状:“为什么?”
我:“……”
默然看天,不语。
好在哮天犬的脑子确实是和我不在一个档次上,他没有细究这个赶路和狗身之间的必然联系,而是极其肯定而激动的继续对顶头上司汇报道:“主人主人……我看见沉香进了洞口,还有哪吒!”
“什么?哪吒?”杨戬一惊,皱眉厉声问,“哪吒怎么会和他在一起?”
“应该是半路碰上的。”我看了杨戬一眼,“不追么?”
杨戬握着三尖两刃刀的手紧了紧,然后看向不远处的连亘山脉,皱眉道:“追。”
说完转手又是一拎我腰带。
哎我说……杨戬你就不能换个地方?!
然而,等杨戬带着哮天犬,还拎着我紧赶慢赶到关押三圣母的洞口时,看见的却是梅山老大。
康老大的长相可以说是梅山六兄弟里最憨厚的一个……虽然在我看来这六位长得有些抽象的人其实没设么区别。但我还是因为这一丝拉的憨厚欺负他欺负的比较少……
“二爷!二爷!我的脑袋都让他们打破了!”看着梅山老大踉踉跄跄的步伐,杨戬的眉头微微一皱,正准备上前去。
哮天犬闻了两下,突然道;“主人,老狐狸精也来了。”
我跟在后边一愣,老狐狸精?这就是……小玉的姥姥?剧情已经快到净坛庙了?怎么这么快!
……看来是我在真君神殿呆的时间久了,居然忽视了人间的时间轴。
罪过罪过,也不知道沉香现在怎么样了。
我有些担心的看了看四周,沉香往哪边跑的呢?嘶……真是麻烦。虽然知道剧情,但是这孩子貌似每次都能闹出些超出人想象的幺蛾子来。
“在那边!”哮天犬又闻了两下,果断的指向一个方向。
杨戬会意,对着梅山老大扬了扬手:“追。”
我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这三个人……不,是两个神仙一只狗瞬间达成了协议,然后我觉得整个人又悬空了。
杨戬!你真的不能换个地方吗?!
说实话,被人拎着后腰带的感觉真不怎么样,飞的时候还好,可是这一跑起来,整个人颠啊颠的……就让我万分庆幸我现在只是个魂体。
不然别说早饭,我隔夜饭都得吐出来!
这样就能看见随着杨戬的脚步,有一条呕吐物形成的线……呃不好意思,恶心了点,暂且打住吧。
眼见着离出山口越来越近了,但就在此时,一道身着银色披风的身影蓦然出现在了路中间。
杨戬赶紧刹住。
“呃!”我整个魂差点飞出去……
我发誓……我恨惯性这玩意儿。
“哪吒……”杨戬缓缓开口,与此同时也松开了拎着我腰带的手。我赶紧飘到他后面,抬眼看去。
娃娃。这是第一个出现在我脑海里的词。
是的,哪吒此时离封神一役也过了有八百年了,身形却还是十多岁的少年模样,尤其是居然还长着一张娃娃脸。粉雕玉琢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特别让人想咬一口。
但一想起他的年龄……我直觉的打了个寒颤。
“真巧,是你啊,杨二哥。”哪吒身上挂着乾坤圈,信步走过来,脸上带着一种若有若无的笑意,“我到处找你们喝酒,走?”说完还扬起下巴,熟稔似的对着哮天犬来了一句:“对不住啊,现在还疼吗?”
……嘶,少年,你这戏也演的忒假了吧。大半路的截人就是为了去找他喝酒?除了我,这事儿逗比才干得出来!
还有,你不觉得带着一张娃娃脸说要去喝酒……很违和吗?
杨戬当然不是逗比,所以他不会信。
只见杨戬微微将头偏向哮天犬,露出了一个亦正亦邪的微笑,嗓音缓慢而低沉的问:“沉香呢?”
艾玛……这表情太勾人了。我在心里果断点了个赞。
“沉香?”李天王家三太子一副少年懵懂的样子,倒是显得非常可爱,那双黑水银似的眼睛转了几个圈,似笑非笑的看着杨戬道:“沉香么……走了。”
“走了?”杨戬的尾音微微上扬,带起一种莫名的磁性,“上哪了?”
“上哪了……这会儿,可不好说了。”三太子的眼睛笑得跟一弯月牙儿似的,看起来就像一个邻家小弟弟。笑完之后,他突然就像想起什么一样,放快了语速,“对了,有件特别重要的事儿要找你说,走?”
……扶额。三太子,你小时候肯定没有撒谎骗过你爹吧?
就算你有,经验肯定也没我丰富。
这转移话题明显的,连哮天犬这个向来没脑子的都看出来了。
“你……”哮天犬说着就想冲上去。
杨戬突然伸出手将他往后拨了拨,眼睛微眯,看着哪吒的眼神愈发危险起来。
而哪吒还跟没事人一样,撑着那张娃娃笑脸对着哮天犬说:“哮天犬,别为那件事记恨我了啊。走?”
一连三个走,哪吒,你栽定了。我在心里开始默默倒计时。
果不其然,见杨戬不为所动,哪吒有些着急的就想来拉他的手……
——艾玛我去这手是你能拉的?活腻歪了?!
我不经脑子的就想开口。
不料下一秒,杨戬已经反手将折扇横在了哪吒的颈间,凝目蹙眉,杀气渐浓。
我一怔。
哪吒也是一怔。
不过下一秒,我还在愣着,哪吒的表情就已经变成了微微的怒意,熠水双眸直直的瞪着杨戬,薄唇微抿:“我好心找你喝酒,你这是什么意思?!”
杨戬眼中一顿,似乎是迟疑了一会,最终渐渐散了杀气,将折扇收了回去,面无表情道:“哮天犬。”
哮天犬赶紧抬起习惯性勾着的手:“主人?”
“去追沉香。”
“是!”
说完就化身成了一条小黑狗开始狂奔而去。
这……叫他化狗身他还真化啊……?
我看着那个相比起来顺眼不少的黑影,哑然。
“杨二哥……这下你有时间和我一起去喝酒了吧?”哪吒见状也是弯起了眼睛,意味不明的对着杨戬说。
杨戬微微一笑,眼底伸出却是冷冰冷冰的;“那是自然。”
“走吧?”哪吒貌似得意的一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杨戬微微颔首。
而我……下一秒再次悬空。
我说!杨戬!你换个地方会死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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