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罢饭,满贯见今个日头好,便把钱老爹扶出来晒阳。藤椅因着隔外面待了一夜,似乎是浸足了夜晚煞人的冷气,此刻里一摸,凉的直透心底。满贯让钱老爹先站会,自个则跑回屋里头抱了床被出来铺在藤椅上。待钱老爹舒舒服服的坐好,满贯又搬出一枣红色的矮几,又搁上面摆了一壶茶水,这才放心的去帮满满做活。
满满早就已经在厨房忙活开了,先是烧了一大锅热水,待稍凉后,兑了两斤粗盐进去。平日里吃的都是细盐,但是腌制辣白菜这样的事,用细盐成本过高,性让满贯去盐铺里称了十斤粗盐。满满眼瞧着一个个冰块似的透明的大盐块,尽数融进水里。满满心想,若是这些个粗盐块可以言语,想来现在定然在声嘶力竭的嚎叫吧!
满贯端着一筛的白菜叶进来,按照满满的指使,尽数倒进锅里。待所有的白菜也都浸足水后,便一一捞出置大缸里。如此反复,直至所有的白菜也都处理完。
钱老爹很是惬意的晒着阳,不时用眼角的余光打量下在厨房进进出出的一双儿女。现在安家的宅有了,还如此大且宽敞;立命的铺也由满贯经营着,挣不着啥大钱,可也维持的了生计。钱老爹一个人的时候便忍不住想,现在就是自个两腿一蹬去了,也没啥好挂心的了。
“爹,你想啥想的这么出神啊?”满满用毛巾细细的抽打着身上的灰尘,一面不时瞄两眼不晓得神游何方的钱老爹。
钱老爹忙顿了顿神,道:“没啥,就想着今年怎么过,不能还像往常那般稀里糊涂的贴两张年画就完事吧?”
满满笑嘻嘻的道:“那自然不会。哥说了,今年可要正拉八经的的过个年。等年十那天晚上,摆上一桌油水足的饭,再整些果糕点,一面吃着一面守岁。”
“那行,就按你哥说的来。对了,你哥呢?”钱老爹说着四处望了望,没见着满贯的身影。
满满朝着厨房努了努嘴,一蹦跳的回了房间。阳光赶着她脚丫,在每一个脚印留下的阴影里跳舞。
芷儿清瘦了不少,巴掌大小的脸蛋儿,两抹似蹙非蹙的柳叶眉,身上总有股淡淡的愁思笼罩着,整个人愈发显的楚楚可怜。今日穿了件藕粉色的缎袄裙,上面绣着大朵的连枝海棠。此时里迎风而立,衣袂飘飘,似是淌徉在花海般,着实引人注目。
满满一脸艳羡的打量着仙女下凡般楚楚动人的芷儿,那神情,像了登徒遇见了朝思暮想的可人儿。
芷儿脸色绯红,经着阳光一照,似花儿一般娇羞。此刻里见满满目不转睛的盯着自个瞧,不好意思的悄声道:“小姐走前给我留了不少衣裳,算是个念想。”说罢很是爱惜的抚了抚衣裳上那俏丽的海棠花。
满满怕芷儿误会了,忙正了正神色笑眯眯的解释道:“初次见芷儿姐姐这般装扮,不由得一时看惊了。”说罢上前挽了芷儿的胳膊,引着她往东祥街走,“以后姐姐就要这般打扮,这样才能对的起姐姐的花容月貌。”
芷儿合上满满的小手,娇羞道:“满满莫打趣我了!”
东祥街最大的布庄非柳烟阁莫属,尤其是临近春节,更是客源滚滚,一刻也不得空。
满满头回初进柳烟阁,便被里面花色繁杂的各类锦缎给吸引了。倒是芷儿,因着以前跟着安灵来过几回,算是比较熟悉。满满盯着一匹孔雀蓝暗金织花纹的上等锦缎移不开眼,芷儿一连喊了她好几声才听到。
柳烟阁里当值的伙计李伦,是个只认衣裳不认人的人精,单瞧来往顾客的衣着,便晓得该引着他们往哪一堆布料跟前走。眼下李伦已然认定芷儿是富贵人家的小姐,满满是小姐的贴身丫鬟。此刻里,见满满两眼冒星的打量着各色锦缎,暗里不自主的鄙夷道:“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说罢,还是堆了笑迎上去,很是恭维的朝芷儿作了个揖,笑嘻嘻的道:“这位小姐,在下李伦,是柳烟阁的伙计,不知您可有相中的布料?”
芷儿摇了摇头,回道:“还未瞅见中意的,再看看吧!”
“那小姐看看这匹怎么样?”李伦忙撩起一匹搭在高绳上如瀑布般倾泻而下的玫瑰紫色锦缎,“这匹锦缎色泽清丽,又不失贵气,无论是制成袄裙还是披风,都是好的。”不等芷儿有所回应,紧接着扯过另一匹冰雪蓝的缎,继续道:“小姐,您瞧这匹缎似是更为衬您的气质,高贵典雅,清丽脱俗,而且上有金线提的暗缕素梅,淡雅间又不失体面;您在瞧瞧这匹——”
虽说满满看的眼花缭乱,更是对这李伦的口才赞叹不已,可也没忘记到底是来干嘛的。瞧着介绍完一匹又接一匹,大有你不点头他就不罢休的意思。满满忙扯了扯芷儿的衣袖,芷儿会意道:“这匹就不劳烦您详细介绍了!”
李伦一怔,忙道:“可是小姐相好了?”
“这倒是没,只是我有些累了,想着跟妹妹单独逛逛而已。”芷儿说罢挽了满满的手,脸上却依旧带着笑意。
李伦哪敢不肯,忙恭敬道:“那两位仔细瞧,若是遇到不明白的,尽管喊我便是。”
寻常的棉布比起锦缎来,花色就少的可怜。两人只走了一圈便定下了青蓝色与深灰色的布料。既然已经选定,便没有再待下去的理由,便相携出了柳烟阁楼。李伦很是殷勤的将俩人送至门口,嘴里不住的道:“两位小姐,我们柳烟阁的布料可是整个靖远县最齐全的,无一家布庄能及的上。若日后想买了,您尽管来,到时候可以算您便宜些。”
满满不得不敬佩芷儿的好脾气,无论那李伦如何聒噪,芷儿都笑着点头一一应下。
待俩人走远,满满忍不住赞叹道:“芷儿姐姐脾性真是怪好的,那李伦如此喋喋不休都不见你厌烦。”
芷儿略微一怔,随即轻声笑道:“不是脾性好,而是没有叫嚣的资本。”语气淡然,似是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