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像银灰色黏湿的蛛丝,织成一片轻柔的网,网住了整个深秋。天也是暗沉沉的,像古老的住宅里缠满着蛛丝网的屋顶。那堆在天上的灰白色的云片,就像旧墙上剥落的白粉。
夭夭带着婢子去了城郊外的相国寺,现如今已经是深秋,夭夭不自觉的拢了拢衣服。打发婢子去添些香油钱,一个人便去后山走走,感受下深秋的景色。
“夭夭…”
夭夭转身,闻声看到了站在她身后的赵翊轩。
有段日子没见,赵翊轩显得憔悴了许多。先前脸上看不出岁月的痕迹。可现在,他头上的银丝在昭示着他不再年轻。
“夭夭,好久不见,你可好?”
夭夭轻笑,“将军府的人待我都极好,不曾亏待于我。”
“我是问,你好不好。”
夭夭顿了顿,“拖王爷的福,一切安好。”许是说了违心的话,夭夭低下头,不再看赵翊轩那双熟悉却又像能把她灵魂融进去的双眸。
赵翊轩蹙眉,他知道她不好,他知道她恨她。可她又何曾知道,无数个不眠夜里,他轻唤的都是她的名。也许在夭夭出嫁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后悔了,无奈没有勇气,踏出那一步,将他留在身边。两个人的心,都在不由自主的疼着。
“夭夭,你若住不惯,就会王府吧,我会亲自去和蔡将军说的。”
赵翊轩深深的看着眼前的这个女子,夭夭,如若我现在后悔,可,还来得及?
听到赵翊轩的话,夭夭淡然的摇了摇头,“敢问王爷想以各种名目接夭夭回府?我既已出嫁,就不再是当初那个天真浪漫的小郡主。王爷,夭夭这一生注定,生是蔡家人,死是蔡家鬼。”夭夭故意最后一句话咬得很重,赵翊轩不禁的往后退了一步,他只是没想到,她的恨竟如此深。
“夭夭,你可在怨我?”
“王爷严重了,这只是我的命罢了,我无怨无悔。”
赵翊轩低下了头落寞的说道,“夭夭,你何曾唤过我王爷?”
夭夭轻轻抿了抿唇,挪开视线不再去看他那双清澈的眼眸,“我已不是当初的我了,望王爷好自珍重。”
说罢,夭夭起身离去。自始至终都不再看赵翊轩的脸,因为她怕忍不住会扑到他怀里,忍不住告诉他,其实她很像回到他身边,可是不行,一切都太迟了。
过了数日,夭夭听闻赵翊轩自动请樱去对抗外邦入侵,不日就要启程。老将军闻讯,便问夭夭是否去给赵翊轩送行。夭夭自知现已身为蔡家媳妇,自当要顾及一些流言蜚语,便只派人送了书信去聊表心意。蔡老将军见夭夭如此,便是十分满意。
自从赵翊轩出征以后,夭夭的心便惶惶不能安。一日,夭夭在房间内拨弄琴弦,身边的婢子匆匆走来,见婢子一脸异色,便觉得奇怪。
“何事如此慌张?”
婢子看了看夭夭,低头不语,正犹豫之际夭夭皱了皱眉再问了一次,婢子这才咬唇一鼓作气的说:“少夫人,宫里刚传来的消息,荣成王在战场上,以身殉国了…”
夭夭只觉脑袋轰的一声,接下来婢子说的什么她已经听不到了,她满脑袋都是翊轩翊轩。
婢子见夭夭如石一般的坐在那,心里暗暗担心,夭夭起身便要往外走,可刚一起身,两眼一黑,晕了过去,耳边尽是婢子的呼声。
自那日以后,夭夭一致卧床不起,不吃也不喝,众人都是看着眼里,急在心里。
“夭夭。”
一个极其富有磁性的声音唤着她,夭夭木讷的抬起了头,才发现眼前的人是当今的皇上,夭夭名义上的义兄。
“皇帝哥哥…”夭夭起身便想行李却被皇帝打住了。
“无需多礼,哎,你这是何苦?”
夭夭不语,就这么定定的望着他,他和赵翊轩本事同胞兄弟,长得自然是有七分相,只是赵翊轩本就不显老,而皇帝却是苍老许多。
“夭夭,这是翊轩临走前交予我的。他说,若是他有一个万一……”说着就递过一个木盒,夭夭接过静静的打开。是一个画轴,她轻轻的瞥了一眼,只觉得眼熟,慢慢的打开。
画中的女子明眸皓齿,肤若凝脂,淡黄色的纱裙撑托得清新脱俗,似不食人间烟火:“这是……我?可,这是什么时候画的?”
突然,夭夭的视线停留在画轴左下端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那里好像有一行字迹,夭夭贴近了看,眼泪肆无忌惮的流下。“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恨不生同时,日日与与君好。这字迹,她早已熟记于心,不是他写的还能有谁?
自从那日皇上来看过夭夭之后,她就一病不起,太医们纷纷束手无策。夭夭自知时日无多,撑着虚弱的身子去见了老将军,希望老将军能替已故的丈夫写下一纸休书。老将军自是认为夭夭在胡闹,可不管老将军说什么,夭夭已下定决心,就这么跪在地上,定定的看着他。许久,宫里的太监带来了皇帝的密旨,当晚,夭夭就坐上了宫里派来的轿子离开了将军府。
三日后,夭夭在王府中病逝,弥留之际,她手上依旧抱着那幅画像:“翊轩,如今,我已不是蔡家人,我依然是你的夭夭。若能在黄泉遇到,请不要再离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