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曦抬眼望去,只见九王站在稍稍长出些许嫩叶的大扬树下,笑得比阳光还要绚烂。他仍穿着像征王爷身份的蛟龙长袍,金丝银线的,尊贵非常。小小的个头,梳着个小髻,披着的长发未及腰。圆圆的脸,唇红齿白,带着股与时下人迥然不同的不羁,又矛盾地神采飞扬。
他说过要护着绿珠,果然赶来了。慕曦心头不由浮起一丝暖意来:即便是二叔,也不如九王对绿珠好啊!
年方七岁的九王昂阔步,带着亦步亦趋的凌青、凌天两护卫,带着面色光滑、无须的监,带着他独有的不羁气质,一步步走进主厅。
众人忙下跪磕头,山呼:“王爷千岁!”
九王略抬手:“都起来。”
待众人都起身,九王才像刚看见绿珠似的,惊呼:“哎,茶都凉了!慕老二,怎么的,还不让新娘起来?”
绿珠的手颤抖着,茶水都泼了些出来。她跪着,隔着红盖头,仰起头,眼神停留在九王身上。许久,许久……
慕地长见有了依仗,嘴一咧:“青葡,快用了绿珠的茶吧。”
任青葡头一扭,怪声道:“九王爷难道还想过问臣的家事?”
九王连连摆手:“哪能啊!本王就是过来观礼的。”顿了顿,圆嘟嘟的脸上显出些许担忧:“哎,万公公可等不了许久。皇帝哥哥要本王即刻回宫,若是耽搁了,恐怕万公公不好交待。”
这话一出,万公公脸上便不好看了,催促道:“快些,快些。慕通判莫误了皇帝爷的大事!”声音细得很,比之女的声音,显得更为尖锐而绵长。
原来,标榜“兄友弟恭”的皇帝爷,见九王失了踪影,大发雷霆,骂道:“真个荒唐!”
的确荒唐!清明祭祖,平民家的弟尚远赴千里,与同族团聚,一同扫墓。可堂堂皇家王爷,竟趁皇帝不备,偷溜出宫了!皇帝气得不行:早知道如此,就不该破例,赐未成年的九王府邸!
更让皇帝来气的是——九王的母亲,张妃,居然连祭祖也不愿出她的“闲阁”!说是,若见不到九王的面,打死她也不去祭拜先祖!皇帝对张妃莫可奈何,只得想办法把九王给提溜出来。
万公公接到皇帝的旨意,着急忙慌地来四方城寻人。那九王居然在安乐长公主府里,看女歌舞,还说非去看看绿珠不可!听了绿珠几曲妙音,怎么能不去为绿珠解围?慕家二房的主母,可是凶悍得很哪!
绿珠?何许人也?比得过皇帝爷祭祖!万公公不依,九王便满地打滚!惊得满屋的女,唱也不是,不唱也不是。左右磨不过耍无赖的九王,万公公只得答应下来。
万公公虽是没有级的监,却是皇帝身前的红人,慕地长自然得罪不起。
任青葡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像是气得不轻。她看到慕地长焦急的眼神,“呼”地吐出一口长气,接着“腾”地站起,走到绿珠身前,接过素白茶杯。像与那茶水有仇般,一口饮尽。
绿珠磕头,毕恭毕敬:“谢主母。”
慕地长此番再无先前的唯唯诺诺,眼疾手快地扶起绿珠。
任青葡看在眼里,妖媚瓷白的脸上现出一抹颓然,转身回内屋去了。
慕葳蕤冲着九王恨恨一瞪眼,也跟着走了进去。而慕思成冲着九王皮笑肉不笑的,也一同转身离开。
两个打扮得妖冶的妾,见九王搅了这等好戏,心中着实有些气愤,却不好发作。她们向着九王见个礼,也袅娜地扭着身,各回各院。
一干别有用心的人都走得远了。绿珠才屈膝:“谢九王相助。”如珠落玉盘的好听声音,带着诚挚的感谢。
九王下意识地摆摆手,片刻后方悟到绿珠还蒙着盖头,恐怕看不见他的动作呢。于是笑道:“绿珠快起来!本王别的爱好没有,就喜欢相助美人。”
居然当着我的面,调戏我新纳的妾!慕地长拿眼斜着九王。
你这个做夫君的,没本事护着美人,还不准我这个替美人解围的,说笑几句!九王伸出两个指头,放在头上,两指一弯,回道:“喵!”
慕地长颇无奈,叹道:算了!九王还是个孩!
九王倒是得意起来,向着慕云勾勾手指:“慕云,本王这算是英雄救美吧!”
慕云腆着笑脸,凑到九王跟前:“算!绿珠姨娘是货真价实的大美人!九王爷是真英雄!”
慕曦也不知怎么的,就是见不得九王如此得意,鬼使神差地来了一句:“哼!无耻之徒!”骂完后,方仔细审视她突然而至的怒气——绝不是因为九王先前做的可恶之事。那事儿,比起慕婉和刘家明作下的罪孽,完全算是毛毛细雨。那究竟为何失态?
是了——这世间,所有人都活得小心翼翼,恨不得在脸上戴上一层面具,遮住所有的喜怒。可九王且笑且怒且荒唐且无耻,竟活得如此随心!
她是嫉妒了!
九王的笑脸一下便跨了下来,左右不敢对慕曦发火,便冲着万公公道:“公公,来都来了,也不急在这一刻,容我去听雨亭喝杯糖水吧!”然后又扭头向着慕地长吼:“慕老二!还不请本王去喝杯大喜糖水!”
慕地长眉挑起,又放平。他对九王这个小小年纪便大咧咧喊他“慕老二”的,没一点礼仪的人,着实有许多不满!可眼下,确实是九王解了他的围!于是,他便吩咐着绿珠自安乐长公主府带来的几个俏丫头,扶着绿珠回听雨亭。
五个俏丫头,有个眼角带着风情,显然是绿珠在怜星阁里的丫头。另两个,眉眼冷峻,长像却好,显然是九王或者安乐长公主指给绿珠的护院。
慕曦用手肘碰碰九王,狠狠地道:“我与你长姐颇多龃龉,若那两个是你长姐弄来的眼线,我一定会即刻把她们扔到府外!”
九王七手八脚的上下整理着衣裳,才小声回答:“是我让凌青在他师门中找的人,绝对不是我长姐的人!我发誓!”
慕曦一甩头,跟上王雅芝的脚步:“母亲,等等我。”
九王垂着头,委屈地瘪着嘴:“被无视了!这丫头,怎么偏跟我过不去呢?哎,上次发生的那事儿,真的是误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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