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是先前许静咆哮的声音过剧烈,在屋内的慕曦隐隐听到石榴尖细的嗓音:“主们在内头谈话,你来做甚!?”
王雅芝侧耳一听,便亲自把茶壶里的水倒了些在架边的铜盆里。用帕沾了水,仔细地把许静脸上的泪痕擦净。
许静叹息:“是我屋里的大丫头千儿!”
慕曦不忿:“许姨一入院,便摒弃了丫头们,我就猜到,那些个下人,统统是婶娘的人!”
“可不是。”王雅芝拉起许静,向往走去:“先前嫁得匆忙,许伯父断绝父女情谊又过突然,静你身边的人,都是不可信的罢。”
许静含着泪点头:“平日做事倒也勤勉,如今一有些事,让她们听到苗头,便跳出来了!”
慕曦颇不以为然:“跳出一个,打死一个便是!”
王雅芝侧目,啐道:“在旁人面前,可不准再如些言语,显得跋扈恶毒了些。”
呵,托九王的福,我的跋扈名头,连皇帝爷都知道了。虱多了,再添几只,也不防事儿!慕曦走到门口,命新月看着慕惜弱,便昂着头,带头走到院外大门处。
只见红桃拦着一个个头比她高了半个身的梳着双丫发髻的丫鬟,小脸涨得通红。
而石榴插着腰,双手双脚张着,呈大字型,立在大门中央。
主们一出来,石榴便越加激愤:“我虽是个等的,可这院是我们长房的,我说不准进就不准进!”
慕曦看得直摇头:石榴啊,你能不能有点长进?这话若让旁人听去,岂不是让长房落了个欺负二房的话柄!
还是红桃沉着,冷着脸道:“千儿姐,你好生不懂规矩!主未曾传唤,作奴才的怎么能随便闯进?二房的主母,便是如此教导奴才?说出去,真让人笑话了。”
慕曦两步迈到千儿跟前,看门外一溜儿的仆妇丫头围着看热闹,板着脸,声色俱厉:“把千儿给拖到院里来!”
那些仆妇丫头迟疑了片刻,见王雅芝敛容,沉静无匹。可那大家出身的威严,却像暗夜的火光,直耀到她们心间。
而小主慕曦,明明唇红齿白,粉雕玉琢的,雪白的兔毛领衬着圆嘟嘟的小脸,水灵得像是掐得出水来。眼里却像是九天的霜,冰寒得快要把人冻住。
众下人惊得不行,任青葡手段狠着,可眼前的这两主,显然也不是好惹的!
“是。”有些口不由心,却不得不做!虽然四方城的慕府是二房在做主,可王雅芝也是正经的主!甚至远比二房的中馈主母,更为尊贵!
千儿被锁到院中,慕曦甩了句:“不懂规矩,便好好教吧。婶娘定的规矩是什么,你们便照着规矩罚。”
“冲撞主,仗十。”下人们面面相觑,张口结舌。万想不到,慕曦小小年纪,就如此的机灵,拿着二房主母的规矩罚人,如此也不怕二房的问罪。
千儿倒是识相,咬着唇,不做声。只眼神向着一边扫去。
慕曦冷眼看着,喝令红桃把门栓住,心下好笑:还想搬救兵?门儿都没有!
红桃跟了慕曦这么久,虽不如石榴那般懂得察言观色,到底也机灵,栓好门,又在千儿嘴里塞上块帕。
石榴眉眼舒展,只觉得跟着慕曦这主,当真爽快惬意。她不自觉地着慕曦往日的动作,挥手,喝道:“快打,打完了就扔出去!你们也散了去,聒噪了,别烦着主们议事。”
王雅芝抱着手,看慕曦利落地处理这一切,微笑着揉揉慕曦的脑袋。
许静怅然感慨:“这才是四将军的嫡女!才是王家的嫡孙女,国公爷的嫡孙女!我们惜弱……”
慕曦走到里屋,关上门,确定外头再听不到,便淡淡地说:“惜弱,虽不是嫡女,却有一天,会比慕葳蕤还要尊贵!”
“欲与慕思成不死不休的,还有我们一家。”王雅芝冷笑:“不过,死的那个,一准儿是慕思成!”
许静惊道:“莫不是那慕思成,还对曦姐儿动歪心思?”
慕曦点头:“快进门的绿珠,他定也垂涎上了。”
人静了静,而慕惜弱见众人情绪平复,便爬到椅上,自顾自地吃起零嘴来。小嘴儿塞得满满的,带着股心满意足的微笑。
许静看到慕惜弱这般不谙世事的纯净眼神,不由越发怅然。当初的一念情生,竟害得自已的女儿生活在这种环境!
惜弱,本该像慕曦那样,是个被父母疼爱的掌上明珠。而不是像现在,被嫡母、嫡姐压着,被嫡兄不怀好意的惦记着清白!
连千儿这个下人,平日也大可掺上一脚,让她们娘俩儿个不顺心。
许静垂目,平日是她自已过懦弱!
慕曦唤了新月进来,命新月备上房四宝。
许静了然,慕曦是要她写上书信一封。许静斟酌着用词,大抵把她和慕惜弱在二房的境况写了些,只敢说她尚好,只忧心慕惜弱大了后,各家主母为着慕惜弱的教养问题,而看轻慕惜弱。
最后,许静饱含热泪,写上:
一旦羽翼成,引上庭树枝……思尔为雏日,高飞背母时。当时父母念,今日尔应知。
写完便封上书信,呈给王雅芝。
此时,许静虽心绪不平,到底不如先前那样,一急便唤了王雅芝尚在闺中才有的称呼——姐姐!
“夫人,把这封书信交给我父。”许静泪像是止不住:“就说我懂了。如那诗一样,思尔为雏日,高飞背母时。当时父母念,今日尔应知。只盼老父念在惜弱年幼……能收留惜弱罢……”
声音渐小,最后微不可闻。
慕惜弱正转过头,看许静哭得厉害,便从兜里掏出半新的帕,走到许静面前,小小心心踮起脚……
王雅芝和慕曦看得心疼,便安慰许静一番。
许静却是听不得劝了:“此番你回京城,便把惜弱带上。我不敢再让惜弱待在家里……”
慕曦问道:“许姨,您看好惜弱妹妹便好。父母在,不远游。若惜弱外祖不发话,我们带着,着实惹人非议……”
话说着说着,慕曦心中“咯噔”一下……许静这话竟有临终托孤的意味!她,死志已存!是了,她说过的,与慕思成不死不休!
“许姨,你莫要做傻事!”慕曦惊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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