录事史身材颀长,着着仿若等烟雨的天青长衫。他走近王雅芝,向着王雅芝作揖,长发半束,配着略忧郁的眼神,直让人心生拳拳母爱。
“内人暖心与夫人交好,着实是一大幸事。”
王雅芝忙福礼,微笑着说:“大人莫说客气话。夫人着实是个热心性,这是我儿之幸。”
原来吴姨脱了死士身份后,起的大名竟叫吴暖心。暖心,真个好名字!
“晞儿只是微恙,倒是劳烦吴姨了。”慕晞对录事史没来由地心生好感。其一,自是爱屋及乌;其二,自是录事史夫人的气质让人心折。伤得那样重,竟一声不吭的。
在这男女大防的时候,录事史自然不会与王雅芝等人同行,笑笑地告退。
慕地长在后头就要跟着起身。
任青葡“腾”地起身,走到男客席,恨恨地拉住慕地长的衣袖:“你儿还没有回来?想去哪!?”
“咦,思成先头出恭怎么还没回来?”慕地长与众人一一告别后,又坐回原位,向着任青葡道:“我们两个可得再等等了。”
“你着急个什么劲儿?莫说思成没回来,就是回来了,又怎么样?那长房的,真拿着自个儿当成国公府的世夫人了。呵,什么来日待国公爷与归德将军班师回朝,定当宴请诸位。”任青葡拿筷狠狠插起一块晶莹的排骨,骂道:“没一点心气!世位还没定呢,就偃旗息鼓了。”
慕地长愕然,愣愣地看着任青葡。
“看什么看!”任青葡又拾起一双筷,照准一盘水果猛插:“怎么嫁了你这么个没骨气的!你想一辈当个四官!”
且说慕晞带着王雅芝向着先前与录事史夫人约好的地儿走去。
王雅芝边走边问:“出什么事了?那安乐居然敢在众人面前出手?”
慕晞沉声道:“母亲,此事回头细说。吴姨伤得颇重。”
说着,远远地便看到了录事史夫人。
录事史夫人斜斜靠在一棵柳上,手捂着胸口,脸色越发苍白。树影摇曳,清风如许,粉红色的灯火打在录事史夫的身上,变得分外诡异的凄美。
“吴姨!”慕晞唤了声。
“莫担忧。”录事史夫人笑笑:“毒者惯医。这点伤,我早处理过了。”
“还在流血啊!”
录事史夫人啐道:“还不是你先头在我怀里猛挣扎。”
慕晞错愕,眨着眼,细声细气地道歉:“您先头也不说受了伤。”
王雅芝瞪了眼慕晞,骂道:“下回要听大人的话,莫自作主张了。”
“是,是。”慕晞连连点头。
王雅芝解下身上的大氅,替录事史夫人披好:“先头与你夫郎说过,今日便在慕府祖宅歇一晚。”
录事史夫人道:“恐怕不能。晞姐儿中着毒呢。今晚怕是要连夜赶到桃园见孙叔了。”
王雅芝深吸一口气,转头看向脸蛋红扑扑的慕晞:“中的媚、药!”
“最可恨的是,二房那嫡才是真凶!”
“慕思成?”王雅芝神色突地冷下来,扶着录事史夫向门外走去:“他人如今在哪?”
录事史夫人凑前,小声地说了几句。
王雅芝听得又气又笑,指着慕晞的额头:“回头看我怎么收拾你!”
慕晞吐吐舌头,心道,完了,该怎么向母亲解释?一心只想着爽快地把灌了春、药的慕思成扔到发、情的动物堆里。哪里想到——七岁的她,从来未曾迈出过母亲的视线,哪里知道什么是发、情的动物?又哪里知道那春、药的用途?
新月、石榴和红桃正与慕风、慕云在门口等候。
“李园,李勇,你两人悄悄进到安乐长公主府里,从东屋酒窖下楼梯左手边寻到机关,去那地下室里把慕思成提走。记得,一定要赶在安乐长公主前头。”王雅芝吩咐一声,又淡淡地道:“嗯,自个儿在城门外找个荒凉的地儿,安置好他!若毒还没散完,就随便找点什么让他解毒。”
李园、李勇应了声,转身便走。
慕晞估摸着他俩是寻个没人的墙角去了,心中暗笑:慕思成被灌了那许多水酒,此时即便从迷香里醒转过来,也一定没这么快解毒。嘿,原来母亲也是个促狭的,居然吩咐“随便找点什么让他解毒”呢!
在马车上,录事史夫人说了地下室的惊魂经过。几人后怕不已。王雅芝搂着慕晞,问道:“可难受着?”
石榴拿着沾水的毛巾,不停地替慕晞抹脸抹手。
“若不是吴姨识得那春、药,晞儿真不知会怎么样了?”慕晞郑重无比。
录事史夫人连连摆手,赞赏地说:“若不是晞姐儿聪慧、冷静,恐怕我们还在那地下室呢。”
“慕思成那混蛋!”慕云握紧拳头,义愤填膺:“下回我定要绝了他命根!看他如何再做这等无耻之事!”
录事史夫人哈哈大笑:“恐怕今日后,他也得休养许久,方能再动那无耻心思。”
慕晞点头称是。
慕云挠头,问道:“怎么个意思?”
“不告诉你!”慕晞脸上扬起灿烂的笑。其实那媚、药,着实份量很小。说着话,甚至感觉不到。可那药,着实伤身。尤其是对年纪还这么小的她来说。
今夜又是不眠夜了。
明日的祭祀典礼,一家人都该黑着眼眶去了。不过,二房的估计更累,他们的宝贝嫡丢了,哪会不辛苦寻找。或者,还会跟安乐长公主起些纠纷。
慕晞等人在半睡状态下,赶到桃园。
先头家仆早骑了快马,前去通知。
长胡须结成辫的矮个老头——孙玉亮的确是个中高手,很快便帮慕晞散了药,然后给录事史夫人一瓶金创药。
慕云在一旁惊叫:“原来孙叔深藏不露啊!”
莫说慕云这样,就是慕风也大吃一惊。在他心里,孙爷爷只是个爱抽旱烟,爱与小孩打闹的老头一个。而那录事史夫人,也就是个圆脸和善的妇人。
若非眼见为实,他实难相信这颠覆他认知的一切。
特别是慕晞,真让他另眼相看!在那种环境里,怎么还能谋划端掉安乐公主的老巢,给她自己和录事史夫一条生!这样一个沉着冷静慧黠的女孩,还是那个印象中冲动任性的,处处要他维护出头的,他的宝贝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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