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里慕曦还吵着老天不让她身为男身,不然定可以跟林世远一样,今日怎么如此反常?慕云在一边觉得十分委屈,反驳道:“我想陪着你和母亲,可男当建功立业,好好成就一番……”
“够了,莫说母亲不同意你的这个心思,便是我……”慕曦垂头,决然道:“若你再生这个心,便是我拼着一死,也会拦了你!”
王雅芝前头听着倒觉得慕曦真个懂事,听到“一死”,忙“呸”了一声,瞪了眼慕曦,碎碎念:“有怪莫怪,小孩不懂事……”
慕云到底孩气,撇过脸道:“哼,慕曦,我再也不与你玩了!”
“只是个孩童的梦想而已,母亲、妹妹莫要再生气。”慕风道:“二弟今日觉得军官威风,明日不定又会觉得官威风了。”
慕曦不听,只扳过慕云的脑袋,恶狠狠地吼:“慕云,你听仔细了,不准你生起一丁点的入伍的心!听仔细了!”
王雅芝瞅着慕曦有些疯魔,见慕云被吓得六神无主,便拉过慕曦。
慕曦回头,双眼有些发红,嘴唇更是红得像是渗出的鲜血。眼神里满满的,全是令人发寒的杀气!
“天!曦儿,你又烧着了!”王雅芝惊呼一声,忙用手摸摸慕曦额头。
慕风到前头吩咐车夫:“快回府!快点!”
慕云仍在发愣,冷不丁慕曦又转过头来,眼神依然凌厉:“听到没,不许入伍,一点念头也不能生!一点念头也不能生……”
前世,他们不也一直这样在慕云耳边念着?前世父亲与祖父甚至与军方下令,不准慕云参军。
可最后的结果是——慕云仍然入了伍,从伙头军干起,一年多一直在前线,直到升至轻骑都尉,为国捐躯。
这一世重来,怎么能让最亲近的人在那样的年纪死去!唯一能做的,便是断了他的念想!
这一病,养了足足十天。
皇帝元仲霸寻思镇国公府一门,两位将军出征,另一位则在四方城的任上,还是另置府邸的。这国公府里的唯一嫡孙女,一病再病,若真出事,恐让战局生变。
于是慕曦这次发烧,倒是烧得轰轰烈烈。
前次,身为四诰命的王雅芝请了一个医。这次,医堆了一屋。
前次病中休养,宫里同晖皇后和王家外祖母赏了些玩物打发时间。这次,由皇帝起头,同晖皇后,甚至连王家死对头的庄严后,也同端容后一同来了。
皇帝问医:“怎么总是病着?”
医答:“忧思过多,伤脾、血滞、气虚。好好休养便无大碍。”
皇帝说:“若不是你也这样诊断,朕倒是不信了,怎么小小年纪便有这许多忧虑?”
众人诚惶诚恐。
慕曦垂头,不敢看那一团氤氲明黄的九五至尊,小声道:“臣女只是担忧祖父及父亲。”
皇帝不言,只深深地看了眼垂手而立的七岁小人儿。半晌后,悠悠负手,说了句:“国公孙慕曦至纯至孝,堪比涤亲溺器,重赏。”
在慕曦的印象里,皇帝元仲霸着实是个霸气的人。手段凌厉,行事果决,镇西平南,杀退一干有异心的亲兄弟,最后连根底深厚的藩王也一一拔除。
至于皇帝的长相……按着其它几位王爷或风流倜傥或秀美俊彦的样,皇帝自然是长得非常好的。可是,慕曦从来不敢抬头去看,大约这天下也没几个人敢认真看。唯一记得的便是皇帝那双眼睛,无论何时,都是神采熠熠、深不可测的,带着种让人不由自主想要跪拜的威严。
皇帝与庄严后走后,端容后和同晖皇后留了下来,与王雅芝守在慕曦床前稍稍说了些话。
慕曦被皇帝吓了一吓,更是昏昏欲睡。隐约听到姨奶奶端容后说:“看着雅芝,倒是过得舒心,偌大一个公府,全没些乌七八糟的事。”
而后,端容后又告诫姨母同晖皇后:“至近至远东西,至深至浅清溪。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皇帝瞧着是对你不错。但自古帝王最是无情,若不是有王家靠着,哀家不是如贤、德、淑妃一样长伴高祖陵,便是如慧妃一样,被四王连累,身异处。婵儿你,怕也做不得皇后。婵儿,唯今之际便是快些得个皇。那谢贵妃,今日竟在天下露脸,你也该上点心了。”
“至亲至疏夫妻……”慕曦翻个身,把背面向个至亲之人,心中酸楚难明。
同晖皇后而后又与王雅芝说了些体己话,自然还提了阳妈妈和弄玉。说弄玉这丫头事事小心,倒把如月高兴坏了。
王雅芝道:“新月教出来的,哪会不好?”
“新月这丫头今年也已二十有二,你倒不怕耽误她。”同晖皇后也同新月一起长大,颇有些感慨。
“也不是我拦着。新月眼高光着呢,说什么宁嫁做平民妻,不做富家妾……”
同晖皇后与王雅芝有分像,慕曦倒跟同晖皇后有七分相似,只眉型更为粗黑些,因此显得更为英气。
慕曦想着这点,不由怅然。当她长到十二岁时,便被人称做“京城第一美人”。其实第一倒不是真的,大抵那些人是为了讨好皇帝。
而后,官纷纷登上门来。
这几日来,慕曦根本就没在白天看见过王雅芝。慕曦想着,她见的只是些妇孺,就已经累得一见日落便要入睡了——猜人心,大抵是世上最让人累乏的事。母亲该累得不行了吧?
慕云告了几天假,陪着慕曦。此时正坐趴在桌前练字。
“二哥,我真的很累啊!”慕曦抱怨。
慕云听到慕曦唤他,便合了笔,挠头道:“你当我就不累?我这一天接来送去的,晚上还要去新月姑姑那里背诵人名!我怕的就是背人名,真是比背书还无趣!”
前两日,他整日睡不安逸,一闭眼便是慕曦双眼血红的样——当然,当时慕曦的眼睛并没有那样红。刚有点睡意,慕曦充满杀气的吼声便在耳边响起:“我便是死了,你也不能入伍!一点心思也不准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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