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而会有淅沥的霡霂笼罩在风离岛的上空,潮湿而温暖的海风从岛的南部吹来,风离岛在不知觉中已然迎来了一年里短暂的雨季。
景舒望着窗外绵延的细雨,斜风吹过零星的几滴雨水打在脸上,似有无痕的哀伤从脸颊划过。
离开部族已经快有一个月了,也不知父亲他们都怎么样了。海潮袭来的那天,他看见有很多人聚集在海岸上,应该都是出来寻找自己的吧,若是这样,那么海潮造成的损失就会减少很多了吧。
还有雁绫,对不起,是他带着她从部族里出逃,是他眼睁睁看着海潮从他手里夺走了她,这一切的错误,就让他以一生的自责来弥补吧。
景舒低下头,看着手里的《百草之道》,不由地苦笑。快一个月的时间过去了,他也只是将书中记载的草部部分记下大概,还有后面的木部、谷部、果部甚至都没有看过。
景舒转过身,看着正倒在地上呼呼大睡的乐儿,既来气又无奈。“乐儿乐儿,快起来了。”他走过去拍了拍乐儿的小脸,想要叫醒乐儿。然而乐儿只是皱着眉挥挥手,便又翻了个身继续迷糊着,嘴里还含糊着说着梦话。
景舒没有办法,只得走到一边自顾自的看书,不再理会乐儿。
就在这时,老者推门走了进来。景舒见状,恭敬的行礼,“魏爷爷。”同时,景舒下意识地瞥了一眼身后还在熟睡的乐儿,却见乐儿还是完全没有反应地睡着。
“不用叫醒他了,你和我来。”就在景舒准备去把乐儿叫醒的时候,老者抬手阻止了他,随后便转身走进了里屋。
景舒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快步跟着老者进入了里屋。
“《百草之道》学得如何了?“景舒进去的时候,老者正弓着身子整理桌上的杂物,随意地问道。
景舒有些诧异老者的问话。毕竟自从老者开始教导他医术以来,除了第一天给了他和乐儿一本医术之外,在接下来的将近一个月中都没有再过问他们的情况,今天倒是第一次问起。
景舒思索片刻,正色道:“魏爷爷,草部我已大致熟识,但木部和果部还没细读。“
“哦?已经熟识了草部?“听到景舒的回答,老者似乎有些出乎意料之外,枯槁的面容上不由流露出些许惊喜之色,忍不住再次问道。
“嗯,草部已经基本熟识。“景舒再次平静地回答。
那好,我来考考你。“说着,老者便从地上随意堆放的草堆中取出一株簇生着须根,叶子呈椭圆状披针形,头状花序的草药,饶有兴趣地问:“此为何物?”
“紫菀,又名返魂草,以根和根茎服食,克制肺伤咳嗽。”
听着景舒从容而流畅的回答,老者满意地笑了,感慨道:“我本以为你要三个月才能做到现在这个地步,却没想到仅仅只是一个月的时间你就已能熟识草部267种药草。看来你在医道一途上确有天赋。”
“魏爷爷过奖了。”景舒谦虚地说。
“既然你已熟识草部,那么我这百草之道你也算是入门了,看来是可以接下去学习‘炼药’了。“
“可是魏爷爷你之前不是说要熟识整本《百草之道》才算是入门么?”听到老者说可以进行下一步的学习,景舒虽然心有激动,但还是存有疑惑?“
“那只是我随口说的。“老者微笑地注视着脸上还留有茫然的景舒,解释道,“百草之道中,草部为其精髓,其余两部只是为辅。你既已学得草部,自当可算作入门,也是可以开始学习‘炼药’了。”
景舒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又问:“那么‘炼药’又是什么?“
“这个待会再说。“老者拿起桌上一杯早已凉掉的开水,放在嘴边抿了一口,接着道:”在教导你‘炼药’之前,我想问你:知道术法么?“
“以前曾听父亲说过,但那时我没有细听,并不是很清楚。“景舒摇着头回答。在他很小的时候,父亲曾让族里长老们试着教习他术法,但那时的自己出于内心对父亲的憎恨,一直排斥父亲的所有决定,所以对术法也没有多少了解。
“那么,在教你‘炼药’之前,我就先告诉你关于术法的知识吧。“老者放下茶杯,示意景舒先坐下,酝酿思索一番后,才缓缓道来。
“天地间存在着两种力量,术与式,术代表着天地自生的力量,而式代表人类修炼自身**的力量。
“式的施展依靠人的身体或者兵器,这也就是通常所说的武技,但术的施展却必须依靠两种媒介——瞳和瞳印。
“你可知道瞳印?“说道这里,老者忽然停下问了一句,景舒摇摇头,继续津津有味地听老者说道,”瞳印是天地自生之物,不可创造亦不可破坏,瞳印即是术法的容器,而人的眼瞳则是瞳印的容器,施展术法的前提就是要拥有瞳印。
“术法不像武技,武技可以有千千万万,但术法的种类却是少之又少,就是因为瞳印是由天地所生,数量有限。因此每一个瞳印的出现都必定会引起一场腥风血雨,由此可见瞳印的珍贵。“
景舒点点头,仿佛感觉自己踏入了一个新世界的大门。
“咳咳。“老者干咳几声,接着说道,”每一个人出生就具有眼瞳,而通常来说,每一个人的眼瞳都可以纳存三个瞳印,也就是每个人所能掌握的术法只有三个。但是,这个世间也有几种瞳是超脱了这个限制的。“
“是哪几种瞳?“景舒插话道。
“南疆太古月族的月之瞳,北域飞羽族的风之瞳,西川暝谷的冷焰妖瞳,还有东泽幽冥的青冥鬼瞳。“
“那么这些瞳能容纳多少瞳印?“
“这些就不得而知了,瞳印数目的多少,必定是部族的重中之密。可以肯定的是,这四种瞳所能纳存的瞳印必定超过五个。”老者顿了顿,仿佛又想到什么,紧接着说,“术法作为天地自生的力量,虽然强大,但你要记住,没有一个术法是没有缺陷的,甚至有些术法可以通过武技破除。
“——当然,也有例外的存在,你可知禁术?”
景舒想了想,回答道:“应该是某种极其强大但又存在着极大缺陷的术法吧。”
老者笑着摇摇头,说道:“不,恰恰相反,禁术之所以被称为禁术,就是因为禁术是没有任何缺陷的术法。”
“啊?”景舒张大了嘴,有些难以置信。
“你也不必如此惊讶,禁术的存在是极其稀少的,目前已知的禁术只有三个:剑湮天地、血濡回魂和刹那永恒。”老者见景舒张口又想问什么,紧接着解释道,“术与式作为天地间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是不可能相融的,而‘剑湮天地’却是唯一一个融入剑式的术法;术法的施展必须依靠瞳印的存在,而血濡回魂却是唯一一个以血液为媒介的术法;至于刹那永恒,几千年来都没有出现过,只有太古流传的书籍中有过寥寥数字的记载。”
景舒不断地点着头,今天一下子有太多的信息涌入他的脑中,便缄口不言陷入了沉思之中。他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老者今天的话。
一盏茶的时间过后,景舒终于回过神来,对老者微微颔首,道:“魏爷爷,我都明白了。”
老者不知何时拿出了一个药鼎端在桌上,说:“我接下来要教给你的‘炼药’之术,就需要一个术法‘御炎’来支持。“
“可是魏爷爷,我没有瞳印,并不会术法啊。”景舒不由苦下了脸。
“不必担心这个。”老者莞尔一笑,却有倏然睁大了眼瞳,一圈赤红色的符印瞬间在他瞳孔中放大,随即又慢慢从他的眼瞳中脱出。在符印完全脱离他的眼瞳的瞬间,老者忽然大喝一声,“睁大眼睛,贯注心神将瞳印吸收。”
景舒在老者的大喝声中,下意识地睁大了眼睛,眼瞳中浮现出那圈赤红的符印,正当他思索着该如何吸收之时,那个本在漂浮的瞳印却突然自己印上了景舒的眼瞳中。
景舒慌忙闭眼,感觉有一瞬间的刺痛,但片刻之后又恢复了正常,只是感觉眼瞳里多了一个暗红色的圆点。
“魏爷爷,你怎么、怎么可以把自己的瞳印给我,您刚才不是说瞳印是极其珍贵的么?”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直到景舒吸收了瞳印之后他才发觉到老者给了他一个多重的礼物。
“哈哈,你不必激动,既然我决定传授你百草之道,就是要把这‘御炎’交给你了。没有这个瞳印,你怎么能和我学习‘炼药’呢,何况我都是要作古之人了,留着这个瞳印也没有什么作用了,不要也罢。“老者爽朗地笑着,没有丝毫不舍的情绪。
景舒看着老者欣喜而笑的面容,神色变换着。良久,仿佛是下了某个决心,他忽然走到老者身前,双膝跪下,恭敬地叩首,说道:“师傅,请受徒儿景舒一拜。“
老者收敛了笑意,看着恭敬地跪在地上叩首的景舒,面色古井无波。
命运的轮盘,在这一刻,开始了缓缓地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