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青鸢记得很清楚,接到圣旨的那一日,她正坐在池边,微笑的看着纳兰尹曦钓鱼。
前几日纳兰尹摺出门,并不在京中,刚刚回来哪也不去,只来陪着她。
她说她想要吃鱼,所以他们便来此钓鱼。
这些日,王府里的鱼已经被她吃掉大半了。
夏虫低鸣,骄阳似火,天气越发的热了。
只是躲在这树荫之下,喝着酸梅汤,拿着鱼竿,又有下人打扇,倒也不失为一种惬意。
慕容青鸢柔和的脸廓倒映在池水中,纳兰尹曦不动声色的捏着手里的鱼竿,只是思绪却被池水里的倒影打乱了,看着那丝浅浅的微笑,竟然有些呆了。
“阿忧!”
语气尽是温和。
“嗯?”
虽然有些别扭,但听着那温和的语气,心里还是一片柔软,似乎是越发的怀念以前了。
“嫁我可好?”
明明白白的爱慕之言,就这么的宣之于口,让人有些猝不及防。
紧接着一枚精致玉佩便放在了自己手中。
那玉佩颜色翠绿,通透无比,上面雕刻了一龙一凤。
鸳鸯明月佩。
慕容青鸢嘴角的笑容,瞬间凝结了,刚刚那句话不亚于一枚惊雷,直直的落在她头顶,震得她根本缓不过神来。
他说…嫁我可好?
可是,自己一直是拿他做兄长看待的啊。
还有那玉佩她也是见过的,小时候纳兰尹曦就一直佩戴着,他还曾经说过以后他要把那玉佩送给他的妻。
却不曾想竟是自己。
纳兰尹曦直直的注视着眼前已经惊呆的人儿,抬手,抚平那被夏风吹乱的细发。
语气又轻又柔,脸上的表情更是蕴含了无限的柔情,仿佛这个男人所有的深情都聚拢在这一刻。
再开口,还是那句话,“嫁我可好?”
愣了又愣,傻了又傻,完全不知事情为何是这样的,根本不觉,他是何时爱上自己的。
是因为…美貌么?
“圣旨下!”
思绪还没有来得及理清楚,问题还没有来得及回答,一切来的都是那么突然。
传旨监捧着金灿灿的圣旨,一脸讨好的笑,倏然开口:“苏州刺史苏鸿之女苏离忧,年方十五,诞育名门,温婉贤淑,特册立为大晋朝皇后,于十月初十举行册封大典,入住中宫,钦此。”
惊天霹雳。
一道圣旨,满心惆怅。
跪在地上的纳兰尹曦,身猛然一晃,似乎不敢相信的抬头,死死的盯着那道明黄的圣旨,彷佛陷入了一种暴怒之中,再不复平日的稳重。
传旨监悄然咽了口吐沫,刚刚低头看到清王那似乎要杀人的眼神,心里咯噔一下,甚至连道喜的话都不敢说出,直直的退后了两步,王爷是要杀人么?
谁都没有来得及反应,只看到一个蓝色的身影闪了一下,随即便看到了被撕裂的圣旨,寂然寥落的躺在地上。
“尹曦哥哥。”
几乎是本能的喊出了口,慕容青鸢睁大了眼睛看着地上的圣旨,又看了看浑身真气迸发的纳兰尹曦,他竟然撕毁了圣旨。
撕毁圣旨,藐视皇权,死罪。
“阿忧?”
身上的真气骤然收敛,纳兰尹曦转身,带着震惊的目光凝视着眼前这个年方及笈的少女。
尹曦哥哥,多少年了,不曾有人这样唤他。
而在这个世界上,如此称呼他的,也只有一人。
慕容青鸢垂下眼帘,迅速的掩饰着自己的慌乱,刚刚那声尹曦哥哥着实是因为震惊而不觉出口,如今便是后悔也晚了,只得想法补救。
“你是谁?”
胳膊被死死的抓住,质问的话语在耳畔响起,慕容青鸢抬眸力镇静的看着眼前这人,然而她所看到的是只是他眼眸里说不尽的欢喜。
心,有点疼。
尹曦哥哥一直没有忘掉自己对不对。
但…不能相认。
于是,别过脸去,用平静无波的声音道:“臣女是苏离忧。”
“不,不可能,你若是苏离忧,为何会那样喊我,你是鸢儿对不对,鸢儿你没有死对不对,你告诉尹曦哥哥,你没有死对不对?”
纳兰尹曦无法抑制内心的激动、喜悦,甚至是疯狂,问话几乎是杂乱无章,却还是清清楚楚的表达了他的意思。
“王爷在说什么,臣女不懂?”
慕容青鸢漠然的摇头,波澜不惊的看着对方,表情没有任何的悸动。
这般平静的她,似乎有些浇灭了纳兰尹曦心中的火,但是依然不肯相信,皱着眉问道:“鸢儿,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不能说,你别怕,尹曦哥哥会保护你的。”
“王爷,臣女不懂,臣女只是一直将您当做哥哥,刚刚看到圣旨被撕毁,担心您受罚方才关心而乱,可是您说的鸢儿…”
狠狠的摇了摇头,似乎是力的否定这个名字。
“臣女有名有姓有家,自小在江南长大,怎么会是王爷口中之人?”
双手蓦然一松,无力的垂下,纳兰尹曦再次转过身去,眼眸里的失望,逐渐放大。
是啊,一个有名有姓的人怎么可能是自己的鸢儿呢。
尹曦哥哥…呵呵,不过是巧合罢了。
以前的时候,皇兄与自己争鸢儿,也罢,鸢儿是父皇定下的妃,但为何现在还要争。
不可,无论她是苏离忧,还是鸢儿,这次再不能退让。
看着那抹急匆匆的背影,只觉得内心一阵空,全身无力,身缓缓的靠着身旁的大树,一点一点滑落下来,最后跌落在地上。
他的动作快,就连那枚鸳鸯明月佩都来不及还他。
接到圣旨,成为皇后,嫁给自己一直梦想要嫁的人,不应该是开心么。
为何,这般无力。
为何,倍感疲惫。
幽澜站在一旁,担忧的看着,却是一声也不劝。
自家小姐的脾气她了解,此刻便是再劝也无益。
还好芷兮今日不在,否则依着她的敏锐,小姐的身份怕是要遭到猜疑了。
只是,入宫为后这条真的对么。
淅淅沥沥的雨来的有些急,素蓝色的袍都已经被打湿。
沉闷的空气透露着些许压抑,纳兰尹曦甚至都来不及躲避这突如其来的雨水,便着急的入了宫,求见圣上。
若非前几日赶上他出门,那场立后的风波他早就知晓了。
精巧的小香炉,雕刻着龙纹图案,淡淡的香气,缓缓的在室内流淌。
宽大的床榻上,娇弱如花的美人,软绵绵的靠在男精壮的胸膛上。
香肩半露,吐气如兰,一室的旖旎,充斥着暧昧与情--欲的味道。
“王爷,皇上与娘娘正在休息不见外客,王爷还是回去吧。”
外面隐约有小监的声音传来,纳兰尹摺饶有趣味的听着,顺势在女的香唇上吻了一下,眸中带着懒散与诡异。
“皇上。”
女柔若无骨的声音,似乎要直直的酥麻到骨里,伸出如葱的指甲,缓缓的划过带着男人气息的胸膛,似乎是在勾引,又似乎是在欣赏,“臣妾不喜欢被人打扰嘛!”
纳兰尹摺如同欣赏一幅爱了的画一样,垂眸看着婉妃在自己身上大肆的圈圈点点,心里却在想着另一件事情。
想坐皇后的位,便要有皇后的命。
“王爷!”
就在婉妃媚人的又要勾起纳兰尹摺身上隐匿的情--欲时,不料那个清冷的王爷,竟然就这么直白的闯了进来,丝毫不避讳里面到底是什么情况。
“啊!”婉妃慌乱的喊了一声,匆忙的从纳兰尹摺身上移开,就势滚到了床榻里侧,慌乱的扯了锦被盖在春光半露的身上,眸中怒火若隐若现。
纳兰尹摺抬眸,几分玩味的打量着这个胆大的弟弟,就连自己招妃侍寝的时候,他都敢闯进来,如此可是为了那个苏离忧。
心中的怒火一点点的升起,然,语气与表情却为平静,甚至还带了几分懒散:“清王,当真不把朕放在眼里么?”
清冷的眸中不蕴含一丝情感,也不曾闪躲的抬头,饶是坚定道:“臣弟要纳侧妃!”
“哦,侧妃么,是谁?”细细的把玩着里的玉扳指,诡异的微笑渐渐在唇边扬起,纳兰尹摺忽然觉得这场戏着实有看头。
“苏离忧!”
似乎是完全没有接到早上的圣旨,纳兰尹曦入宫只是为了求娶所爱的女而已。
“苏离忧?”纳兰尹摺微微皱眉,努力的想了想疑惑道:“这个名字,似乎有点耳熟。”
完全不顾纳兰尹曦的愤怒,装作恍然大悟般:“那个苏离忧不是朕刚刚下旨册封的皇后么,怎么朕的皇后你要娶做侧妃,这怕是不妥吧!”
纳兰尹曦不是不知道这位皇兄的性格,他此举无外乎是一副折磨人的姿态,他也知晓纳兰尹摺心中对这个后位到底是怎样的看重,他定然不会善待苏离忧。
想起那个笑容俏皮,眉目如画,浑身都透露着一股清灵之气的女,尤为心疼,便不惜再为此与自己的皇兄反目成仇。
撩起袍,双膝跪地,微微颔,念念有词:“请皇兄成全!”
纳兰尹摺有些微微的惊诧,那个女竟然能让五弟这般心甘情愿的求自己,他已经有很久很久未曾对自己这般低声下气了吧,那个苏离忧果真厉害。
躲在里侧的婉妃,刚刚还对纳兰尹曦的闯入怒目而视,这会却是心里窃喜,若是皇上答应了清王的请求,那苏离忧便无法成为皇后了。
心下一动,眼眸一转,微微的扯着纳兰尹摺的胳膊,“皇上,王爷都这般了,皇上还是答应了王爷的请求吧,况且立后一事,臣妾也觉得甚为仓促,皇上不如以后再想此事。”
后位,谁都想争,婉妃也不例外。
然,她却是忘记了君无戏言四个字。
“滚!”
随着一声厉喝,纳兰尹摺抬步去了御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