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我们一行人又上了。寒风夹杂着细小的雪花冷不丁就钻进了领口,划过皮肤的感觉,就像被利刃划破般冰凉刺痛。我缩着肩膀拉了拉衣服,向停在客栈外的马车跑去。
东叔刚好将才烧好的炉放进车厢里,他猫着腰,将手抬到脸面前轻轻哈了口气,又搓了搓手,然后捂住了满是皱纹的脸。一回头,刚好见到我小跑着过来,马上灿烂的笑了起来:“小姐,快上车去,炉我已经给你摆好了。”
我冲他微微挤出一个笑容,只觉得脸上紧绷绷的。见我靠近,东叔赶忙放下马车的脚踏扶我上车。
“吁!”李秦风策马在马车旁边停了下来,一袭黑衣,配上线条分明的五官,在飘着雪渣的冬日早晨看起来十分冷酷。
“千女侠,能在天完全亮之前等到你可真不容易啊!”他嫌弃的看了看冷得缩做一团的我,又转头对东叔开口,“人来齐就出发吧。”
我冲他做了个难看的鬼脸就钻进了马车里,赶紧挨到炉面前取暖。只听东叔挥鞭,马匹嘶鸣,车辙咕咕转动起来,青桃山,我就要回来了。
在下定决心回家之后,我们几乎没做片刻耽搁就直接启程。连续几日赶,预计今晚就能到温泉镇。从我们上那天开始,气温骤降,一连几天飘着雪渣,天空也阴沉沉的。
最开始东叔听到我忽然改变主意要回家,还有些犹豫不决,我知道他心中更多是在担心我说的刺客。邓琰跟他商量了几次,终于说服让李秦风和柳湛跟我一起回青桃山,东叔也才放下了点心来。不过他依旧还是好奇我为何忽然改变主意,却又不敢开口问我。
李秦风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似乎回青桃山他反而更自在。我猜也是,天天面对着想放肆又不能放肆的人,做什么都要畏手畏脚,看着别人的眼色,换成是我,我也会不自在。
仅仅只是离开了邓琰才几天,我觉得自己就像几十年没有再见过他一样,人在回家的马车里颠簸,而心早就随着他去到了北朔。尽管我如今身心俱疲,莫名担上了沉重的担,身处寒冷的冬天,可是只要一想起他,心中就如同月阳春般温婉。
或许就是拥有想要重逢的信念,就算这一趟回家我会面临多么危险,多么困难的事情,也会让自己充满动力,耐心等待。我相信,这一次他会如约而至,春暖花开之时回到青桃山来接我。
“小姐?”东叔的声音从帘外穿进来打断了我的思绪。
“说。”我简短的应了一声,这几天在上东叔总是会主动来找我搭话,不知是他赶车无聊,还是怕我坐车无聊。
风呼呼吹过,沉默了片刻东叔终于再次开口道:“小姐,你为什么忽然决定要回家?”
我本以为他不问此事是不敢问,如今看来他不是不敢问,而是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问。原来这几日在上他总是来找我搭话,就是为了这个问题而作铺垫。
“你猜?”我故弄玄虚起来,不是我不想回答他,只是我不知这个人到底是敌是友。他跟着我爹这么几十年,一直忠心耿耿,做土匪时是我爹的得力助手,从良后几乎成了千家的管家,啥事都要搀和一下。
“小姐你就别为难我了,我若知道还能开口问你么?”东叔呵呵干笑了起来。
“唉。”我有气无力的叹了口气。
“小姐,你若有什么苦恼可以跟我说。说实话,老头我没有娶过妻,也没有儿女,很多时候也把小姐你当做自己的孩在操心,我这样说你别生气,我只是想告诉你,东叔是值得你信赖的人。”东叔的语气中有些许无奈,听起来竟然有些可怜。
仔细想想从小到大,的确是东叔总跟在我屁股后面为我操心一切。也难为了他一把年纪,我爹决定休息,摊直接往千雾白身上一扔,两袖清风带着我娘到处去玩儿,反而是东叔整天起早贪黑还在操着我的心。
“东叔,若是我爹没了,你是站哪边的?”想了半天,我也没有想出贴切的问句去问他。
“那还用说,千家的传人只有小姐你一个。”东叔想都没想就马上接话。
“那我和我爹,你是站哪一边的?”我继续问到,我现在的敌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不仅仅是千雾白,也有可能是我亲爹。
东叔没有立刻回答我,他自嘲的笑了起来,然后又变成了唉声叹气。过了许久才缓缓开口道:“从我动了听从小姐你不想回家的念头开始,我就已经不能再算是只唯一遵从老爷命令的人了。这几天我仔细想过,小姐你从不愿回家到突然铁了心要回家,肯定是遇到了什么麻烦的事情,你有苦衷。”
果然他这几十年也没白活,在江湖上闯荡练就了敏锐的观察力和分析力,他既然能明白我有苦衷,自然也能明白我需要依靠,所以现在就是想要我依靠他。
“你若听了我的吩咐,岂不是背叛了我爹?”我从小在讲究着“义”的环境里长大,这些江湖里的人,他们完全不在乎金钱名利,他们只信奉着兄弟之间的仗义,所以忠诚对他们来说是把双刃剑,要么把他们吃的死死的,要么就要了他们的命。
“小姐,老爷与我都是年过半的人了,能把千家支持下去的,最终还是你。其实这阵家里的情况也十分混乱,我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一直苦恼无力,而小姐你又任性调皮,从没在意过这些,我只能看着干着急。”东叔声音有些激动,似乎是听出了我话中的意思,急着表明自己的立场。
“哦?”我故意装作没听懂,淡淡应了一声。
东叔听我回应马上接着道:“这次我来接小姐,听到了小姐的遭遇心中疑惑重重。并且王爷与我交谈之中,我能隐约感受到他希望我在千家尽量照顾小姐,所以我思考也挣扎了几日,决定从今以后都顺从小姐,一切听你吩咐。”
“东叔,你说的话,我听不懂。”我依旧装傻,东叔察觉到的东西实在多,一时半会儿让我捉摸不透,到底该不该相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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