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夫人，我这会儿不方便起身，请恕我无礼了。”西厢房的床上，一名面容十分娇艳的女仰着头，倚在床边，微笑着对江晓说道。
凭心而论，聂小倩长得十分漂亮。18岁约摸是一个女孩最娇艳的年纪。虽说是在病中，却不见一丝病气。面容十分白皙，肌肤白里透红，乌发如墨，秀眉弯似柳叶，一双似能摄人魂魄的眼睛蒙着淡淡的水光，楚楚动人，竟有说不出的风流婉转。同宁采臣站在一起，担得起神仙眷侣这几个字。让她这么个宅斗技能为零的死宅同一个附带有魅惑属性的女神死磕，江晓顿感鸭梨山大。
是以，她只得干巴巴地说道：“妹妹无需多礼。我听相公说你二人已结为兄妹，如此便是一家人。你唤我一声嫂嫂也是可以的。”
聂小倩娇笑道：“嫂嫂所言是，我们总归是一家人。”最后个字咬得格外重，一双美目却是直勾勾地看向宁采臣。
江晓只作不见，问道：“听说妹妹生病了，可请了大夫？我素日体弱，久不理家事，若有怠慢，还请妹妹多多包涵。”
聂小倩眼神黯了黯，收了笑容，说道：“嫂嫂说的哪里话。我这是旧疾，休养几日便好。”
“还要多谢妹妹的护身符，我今日已好了很多，护身符还是你自己留着吧。”江晓说道，“不知妹妹从何处求来的，如此灵验，我倒也想亲自去求一道。”
聂小倩强笑道：“兰若寺。离此处倒有些距离，不方便去的。”
“那倒是可惜了。”江晓平静地说道。
“嫂嫂若是喜欢，就一直留着吧。”聂小倩应道。
开玩笑，女鬼的护身符谁敢用？嫌命长了吗？
江晓马上拒绝：“君不夺人所好，妹妹自己留着用吧。相公，小倩妹妹的护身符呢？”
宁采臣连忙把护身符双手奉上：“小倩，这是你的护身符。都怪我考虑不周，让你受苦了。”
聂小倩泪眼朦胧，伸手推辞道：“宁大哥待我恩重如山，我当结草衔环以报。莫说是这小小的护身符，就是叫我粉身碎骨也是心甘情愿的。”
一个有心要还，一个有心要拒，你来我往，僵持不下，真真是情深义重。
江晓站在床边，看得津津有味，冷不防小七说道：“你快点撞向聂小倩。”
尔后，一股巨大的推力使她无法立足，江晓只得顺势撞向聂小倩。彼时聂小倩和宁采臣仍然在上演“兄妹”情深的戏码，一双玉手仍在推拒，一时没有防备，被江晓撞了个正着，她痛呼一声，重重撞在床栏上。无巧不成书，更何况还是有心的人为？江晓此时死死压在聂小倩身上，让聂小倩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江晓手忙脚乱从聂小倩身上爬了几次都没有爬起来，趁机装作不小心跌倒又压了几下，嘴里忙不迭说道：“妹妹，你没事吧？真是对不住。我这身骨弱，站久了就脚麻，一时没撑住，实在对不住。”
宁采臣也被江晓的冲力带得一个踉跄，后退了几步。这时他也反应过来了，大为心疼，赶紧把江晓扶起来，责备道：“娘，你怎么回事？不小心了！”又看着聂小倩说道：“小倩，你怎么样了？有没有伤到？”
江晓一脸愧疚：“都怨我。妹妹，要不要请大夫来看看？”
聂小倩一连咳了好几声，眉间半蹙，楚楚可怜，断断续续地说道：“嫂嫂我无事，不用请大夫了。”
江晓闻言，一副如释重负的样，说道：“无事就好，不然我万死也难辞其咎。妹妹这般美丽大方，温柔善良，会原谅我吧？”
“嫂嫂言重了。不过是无心之失，何来原谅之说？我还要多谢你们与我容身之处。”聂小倩诚恳地说道。
宁采臣大为感动：“小倩，你果然知书达礼，温顺懂事。娘，不如就让小倩长住我们家吧？”
额，貌似从头到尾，她都没有说过要做主让聂小倩留下来吧？再说了，这家的事也不是她能做主吧？她十分怀疑。况且，留一个陌生女在家中长住，身为读书人的宁采臣不考虑一下人家姑娘的清白吗？这叫什么事啊。小七这会儿又装死了，连个指示都没有，真是讨厌了！
迟疑了一会儿，江晓委婉地说道：“相公，女孩总归是要嫁人的。你不在家时，家中之事，向来是婆婆做主。如今你已归家，我听婆婆和相公的安排就是了。”
宁采臣满意地点点头，说：“我会同母亲说的。”
“宁大哥，多谢你为我费心了。”聂小倩一脸的感激。
江晓看得有些膈应，便想离开：“妹妹，你好生休息，我这就不打扰你了。相公，你可要去温书？”
宁采臣面色不豫，道：“小倩是官宦之后，我正有些科举上的事同她探讨。”
哼，司马昭之心，人皆知！
江晓撇撇嘴，说道：“如此，我便先行一步。”
“嫂嫂慢走。”聂小倩说道。
江晓也不答话，转身便出了房门。
江晓住的是东厢，刚进得东厢，待掩上房门后她立刻低声喊道：“小七，小七，你快出来。”
“来了来了。”小七答应一声，立刻出现在桌上，懒洋洋地看着江晓。
江晓看着就来气，也不说话了，气鼓鼓地瞪着他。
小七跳到她肩膀上，大尾巴柔柔地蹭着她的脸，问道：“小桃花，你这是在生我的气吗？”
明知故问！
跟小七打了几次交道后，江晓对他早去了恐惧之心。这会儿她本想大声呵斥，不想被他蹭得发痒，忍不住“噗哧”一笑。这一笑，怒气倒减了几分，只是她不想那么快服软，又迅速板起了面孔。
小七又跳回桌上，仰着狐狸脸，大尾巴不停地摇着，有些讨好地对江晓说：“小桃花，你莫生气，待会儿有好戏看哟。”
江晓好奇地看着他。
“你想知道？”
江晓点点头。
“天机不可泄露也。”小七却故作神秘，打起了机锋。
江晓刚降下去的火气蹭蹭地又冒了起来，她没好气地说道：“装神弄鬼，不说拉倒！”
小七“嘿嘿”笑了几声，这才说道：“我刚才趁你倒在聂小倩身上的时候，给他们加了点好东西。那聂小倩身受重伤，正需要元气滋养。啧啧，这下好玩喽，人鬼殊途哟……”
江晓：“……”
好吧，其实她也很好奇来着。在《聊斋志异》的其他篇目里，很多男性在跟女妖、女鬼xxoo后，身体大多数会出现异常，最后能活下来的没多少个人。她初初看时还觉得纳闷，为啥聂小倩说“妾受生气已久，当不复畏”，想来是她吸食宁家人的生气，又有祝余菁元气的滋养，故而可以“与活人无异”。虽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古代的小其实是有一定的合法地位，不过像聂小倩这样的，也不多见吧？
小七看着江晓阴晴不定的脸色颇感无趣，看她也不像是要理自己的样，略有怨念。他性跳到江晓的肩上，用尾巴上的软毛去刮江晓的脖。
江晓想得正出神，冷不防颈间一阵发痒，想也不想便伸手去摸。摸到了一条毛绒绒疑似尾巴的物体，骇了一跳，她下意识地抓住尾巴甩了出去。
小七只是想吸引她的注意力，没想到她如此暴力，一时之间也没有防备，被甩到了地上。小七被摔得眼冒金星，他揉着pp控诉：“小桃花，你干嘛那么用力！”
其实江晓发现是小七的时候已经后悔想要收手了，只是说时迟那时快，手上的动作比脑袋的思维快了半拍，也就没法收手了。本来她已经有点心虚和愧疚，结果被小七这么一说，又理直气壮了：“谁让你吓我的！”
“我只是同你开玩笑。刚才你都不理我！”小七更加委屈了。
“摔哪了？要不，我帮你揉揉？”江晓不好意思地说道。
小七闻言，两只爪都捂住了pp，大尾巴直直地竖着，原本就粉嫩的狐狸耳更似抹上了一层粉色。他期期艾艾地说：“这，这多不好意思啊。”
这是，害羞？江晓看得有趣，忍不住拿手戳了戳他的耳朵，笑道：“小七，既然你都这么厉害了，干脆直接放包药药翻他们，这多省时间啊。”
小七赶紧捂住耳朵：“你别乱戳。阿娘不许我带那些害人性命的毒药。再说了，让他们自寻死岂不是更好？免得沾多了血腥易生心魔，于修行无益。”
“那好吧，”江晓悻悻说道，“那你给聂小倩的那个护身符是什么？”
小七阴恻恻一笑：“我用蓇蓉变的，我还多加了一味熏草，两者混合在一起可以给他们助助兴。”
“熏草？”
“是的。有草焉，名曰熏草，麻叶而方茎，赤华而黑实，臭如靡芜。”小七得意地说，一副你快点来表扬我的样，“这还是我从阿爹的丹房顺来的。”
江晓扁扁嘴，没听说过，不过看到小七一副求点赞的样，还是意思意思都拍了拍他的头，以示安抚。忽然想到刚才宁采臣和聂小倩都没看到小七，莫非他是用了隐身术？江晓很兴奋地问道：“小七你刚才是不是用了隐身术？能不能教教我？”
“那是障眼法，碰到道行比你高的就没有用了。”小七撇撇嘴，一脸的鄙视，“你现在又没有修为，就算我教会你口诀也没有用。”
江晓大失所望，一脸的沮丧。肚这个时候也不合时宜地响了一声，她尴尬地笑道：“小七，我饿了。”不知道他的宝箱里有木有吃的？
小七眼里闪过一阵亮光：“刚才我看到宁家的鸡好肥了，烤几只？”
江晓也很满意：“嗯嗯，还要拿一只炖汤。”聂小倩不是说她旧疾复发吗，正好打着给她补身的旗号饱饱口福。
一人一狐相视而笑，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宁家的格局也有些奇怪。江晓住的东厢靠近厨房，鸡舍却挨着西厢，跟厨房刚好相对。江晓曾经在乡下外婆家过很多个暑假，也常常给外婆打下手。生火起灶对她来说不是难事，可杀鸡拔毛却难倒她了。幸好小七十分贴心，也不知他用了啥法，出现在她面前的鸡都已经处理好了。因为也没啥特别的调料，江晓只是把鸡切块后加了点盐和姜同炖。至于烤鸡，在这个缺少工具的年代，她实在不会了。
小七听罢，也不说话，爪一挥，口诀一念，鸡也不见了，狐也不见了。
江晓瞠目结舌。没办法，只得自己添柴加火。
火烧得正旺的时候，小七回来了。他把两团用荷叶层层裹住的东西丢进灶里，拨到火边。
江晓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荷叶烤鸡。你没醒的时候我就出去踩点了。宁家不远处就是一条长满荷叶的大河，现在正是荷叶茂盛的时候。”小七洋洋自得。
“那有没有莲蓬？”江晓口水直流了。好想念莲的清甜啊。
“有倒是有，不过那东西有啥好吃的。”小七答道。肉食动物对素食不感冒。
“萝卜青菜各有所爱。”江晓随口应道，看着灶里两团黑糊糊的东西，她有些担忧地问：“就只用荷叶裹着？这，能吃吗？”
“必须的。待会儿你可跟我抢。”小七表示非常不满，“哼，山人自有妙计。”
不多时，香味便弥漫开来了。小七把鸡从灶膛里扒了出来。也许是裹的荷叶足够多，也许是离柴火的距离适中，仅是表层的荷叶被烧焦了。小七也不怕烫，直接拨开荷叶，露出了一层锡纸（天知道他去哪弄来这神奇的东西！）。撕开锡纸后，香味更加浓郁，小七扯下一只鸡腿直接开吃，一嘴的油光映着炉火熠熠生辉。
江晓看得口水直流，食指大动，也不等小七招呼，径直用筷分出了另一只鸡腿，蹲在灶边啃了起来，边啃边吹气——实在是烫了！
不一会儿功夫，两只鸡就被吃得精光，当然，大半是进了小七的肚。小七犹不满足，看着锅里的鸡蠢蠢欲动。江晓把荷叶和鸡骨头都扫进灶膛里，意图销毁证据。
“有人来了。”将将扫完时，就听小七说道。
果然，小七话音刚落，就见一个老妇人走了进来。看着挺沧桑的，穿着件蓝色的粗布衣裳，怀里还揣着个蓝底白花的小包裹。
“媳妇，你在煮什么？怪香的。”老妇人笑着问道。
这，应该是宁母？
江晓起身应道：“婆婆，炖了点鸡汤。您要不要先尝尝？”
宁母闻言神色大变，声音也拔高了几个音调：“那些鸡可是留来下蛋给大郎攒费的！”
江晓吓了一跳，连忙说道：“婆婆莫怪，是相公带回来的小倩妹妹今日犯旧疾，我便想着炖只鸡给她补补身。”
宁母神色略有缓和：“一个两个都不省心！大郎这口风越发松了！还有你，身骨既然不好，怎的不好生休息？别人家的姑娘你操的哪门的心！下次可不许这样了。”
“是。”江晓松了一口气，这便不追究了？幸好她还不知道总共宰了只鸡。
“大郎人呢？”宁母问道，不过隐隐还是带了几分怒气。
“这会儿许是在温书了吧。”江晓小心翼翼地说。
“罢了。”宁母走到灶台，掀开锅盖看了看，说：“加点儿水，可以多熬些汤。我先去收拾收拾。”
说完，抱着包裹出了厨房。江晓只得依言加了小半瓢水进去。才刚填了把柴，便听得宁母的怒吼。
“大郎，你这是怎么回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