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名惨死的恶汉是之前被灰衣老者的轻哼声震晕过去,只受了严重内伤,并没有性命之危,那孩童将一切看在眼中,趁着众人拜谢之际,拾起一柄钢刀,举手便刺。
刺死一个便接着刺下一个,中间毫无停顿,直至幼童来到最后一人身前,举起的手臂被人一把扯住,任他如何用劲也无法挪动分毫,耳边传来一声低喝,“够了,他们身受重伤,就算不理,最终也会死在沙漠,勿要再如此。”
幼童抬眼看向突然出现在身旁的灰衣老者,声音寒若冰霜,道:“这些人杀我父母,屠尽秋家上下三十余口,只余我一人苟活,血海深仇,不共戴天,若不能手刃这些贼子,以后恐难安睡,还望恩公不要阻我。”
灰衣老者听得此番不似这般年岁应能讲出的话语,顿时愣了一下,他原本怕伤了幼童,没敢用力拉扯,此时手劲再松,幼童再无阻碍,双手用力一沉,等到他反应过来时,惨叫声已经响起,最后一名恶汉也跟随着同伴,去了黄泉路。
幼童扔掉钢刀,没理会喷洒一身的血迹,噗通一声跪拜在灰衣老者身前,“谢恩公成全小子,如今大仇得报,世上再无牵挂,还请恩公收下子孺,此生甘愿为恩公做牛做马,以报救命之恩!”
其余围观的众人听到此言,全身皆是一震,脸上表情变换不定,或哀怨,或羞愧。
他们内心虽也感激灰衣老者,但要用余生去报答,怕是难以接受,不过如今若是不表明态度,又怕这灰衣老者猜忌,翻脸夺取性命,毕竟就连这六、七岁的孩童都如此做了,心中往复挣扎,顿时各个憋得满面通红。
仿佛是知晓众人心中所虑,灰衣老者摆手示意他们收拾行装,回身看着依旧跪拜在地上的秋子孺,沉吟不语。
直至其余人将那些尸首掩埋,收取钢刀以便路上防身,牵着骆驼来到老者身侧站定,他这才指着秋子孺,缓缓开口:“其余不必多言,只望你们能带上他一同回去,平时多帮衬一二,教些手艺,方便他以后讨个生活。”
“恩公有言,我等必当尽心尽力,不会让他受苦。”众人见不用为奴为婢,心中暗暗松了口气,赶忙答应下来。
“嗯,这样便好。”话音刚落,灰衣老者的身影倏地消失在原地,再出现时已在了十数丈外,几息过后,便不见了踪影。
老者走后,众人聚在秋子孺身旁好言相劝,见他始终不肯起身,不禁犯了难,此时已是临近黄昏,再不能耽搁下去,便只好让两名男子将他架起,强行带走。
一行人快步赶路,因心中欢喜,便也没觉得疲累,不知不觉天色就黑了下去。
被掳走的这一路受尽磨难,随后又经历大悲大喜,所有人心情逐渐平复之后,这才觉得浑身酸软,加上夜晚赶路危险重重,虽归心似箭,但也只能寻了一处地方休息。
等到第二天一早,众人忽觉不对,那名叫秋子孺的幼童竟消失不见,他们有心回去寻找,可一来不知秋子孺是否按原路返回,二来水与干粮已所剩不多,能不能坚持抵达到关内都犹未可知,权衡再三,只能选择放弃。
而此时的秋子孺正缓步走在沙漠当中,脑海里不停计算着距离,昨日被人架走后,他就默默记住步数与方向,趁着众人休息偷跑了出来。
也多亏这些人始终记得承诺,分配给他的水与干粮分量最多,这才让他能够走到现在,不过终究还是太过年幼,身体比不上成人,当他来到被老者解救的地方,已经是饿得头晕眼花,嘴唇干裂出血,喉咙好似在冒火,肺部更是灼痛不已。
跪拜在地上,秋子孺再也撑不住,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当他醒来时,发觉自己竟身处一间木屋中,平躺在一张木床之上,身下铺着厚褥,身上盖着锦被,微风从对面开着的窗子吹进来,如同记忆中的江南老家一般舒适。
只是相对于老家的奢华而言,这间木屋布置的着实简单,除了一张木床外,便只有窗下一张木桌和两张木椅,且看其做工,多半是追求结实,不在乎美观。
窗外不时传来鸟叫虫鸣,闻着轻风吹进来的不知名花香,秋子孺只觉之前发生的一切均是噩梦,父亲还是会在客厅接待来往商客,侍女兰儿定是与香荷在后花园嬉闹,母亲也会坐在一旁的亭子里品茶,发现自己还不起床,便会笑骂着推开房门……
秋子孺正想着这些过往记忆,就听见耳边传来木门推开的吱呀声,嘴角不由得勾起,露出一抹微笑,等着温婉的声音响起。
“你醒了。”苍老的声音传来,瞬间打破了秋子孺脑海中的美好画面,他嚯地睁开双眼,就见一位老者正低头看着自己。
银发银须,身着灰色长袍,正是昨天救了自己的恩公,只不过没戴面具。
虽然老者的声音满是沧桑之感,但就面容而言,看起来不过五十岁上下,且年轻时定是俊俏不凡,能够赢取不少女子芳心。
心下多少有些暗恼对方扰了自己的美梦,但秋子孺还是直起身子,准备下床跪拜,毕竟老者又救了自己一次。
“嘶——”秋子孺才刚有所动作,便觉全身上下如散了架子一般,不仅丝毫力气也提不起来,而且还传来阵阵疼痛与麻痒。
老者微微摇头,叹了口气,伸手将秋子孺好不容易支起的身子放平,转身拿了一把椅子放在木床旁边坐下,沉声道:“不必再费劲,你本就年幼,又受了不少刺激,加上精气神过度消耗,身体早已经承受不住,患病也是正常,这一场大病下来,没有一命呜呼已是算你走了大运。”
“等我康复,恩公是否还要赶我走?”秋子孺如今一根手指都不想抬起来,也就依言不再乱动,只是一想到以后,不禁患得患失起来,忙轻声问询。
老者轻笑几声,脸上露出嘲弄的表情,“还想着给我做牛做马?你经此大劫,虽是较之其他同龄人成熟不少,但也莫要再在我面前耍那些小聪明,我知你本意并不在此,怕只是想要习武,等我老死后,再出去寻仇。”
秋子孺被老者道出心思,小脸顿时涨得通红,低着头,喃喃地说不出话来,一双手紧抓着被褥,指尖因为过于用力,没了血色。
“你呀——”老者再次感叹一声,伸手抓过秋子孺的左腕,两指轻轻搭在上面诊起脉来。
片刻后,老者突然发出一声轻咦,脸色逐渐变得严肃,双目微微眯起,左手不时轻捋银须,心下震撼不已,他怎么也没想到,眼前的这个幼童,经脉竟然如此奇异。
老者诊脉时,运起内力输进对方体内,本是打算助他消化之前服用的丹药,现如今竟发现秋子孺的经脉脉宽堪比寻常习武之人三倍不止,且韧性极强。
要知道,秋子孺现在才不过六岁多,没有习练过任何内功心法,单从身体资质来说,百分百是一个天纵奇才,只不过……
老者眉头皱了起来,他想到了秋子孺的经历,现在或许还没什么,可等到修为达到一定程度,定会出现心魔,想要破去这层魔障,恐怕需经历千难万阻。
秋家上下三十余口,想必也是一家大户,怎么可能会被那几条臭鱼烂虾屠灭,想来秋子孺也知晓这些,所以才不顾生命危险也要抓住习武报仇的机会。
“恩公,我的身体……”秋子孺见老者半天不说话,又紧皱眉头,内心不由得焦急起来,随着时间流逝,心也不断沉入谷底。
“你的身体无碍,”老者说完又陷入沉思,半响突然问道:“你想不想拜我为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