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李牧一直在猪栏坡修养,有时我也会带些书过去给他解解闷,他这几日倒是能下床了,出了碧斋,见到碧斋外成片的竹林很是欣喜,向我软磨硬泡要了一些笔墨丹青,画了一幅画,倒是叫我在竹林前的石台上愣是坐了两个时辰他才堪堪描完。
“你别动,我觉着你的裙摆要再往外敛些…诶正是如此。”
“你将我画得好看点。”
“我瞧着,阿樱姑娘有几分当年玉澈大祭司的神韵。”
“玉澈大祭司当年可是灵川第一美人,不过她去世时,你才两岁吧,你怎会见过她?”
“我师父当年见过的,他是描工笔美人的高手,当年画过玉澈大祭司,我瞧着那幅画,倒是仙子一般。”
“我的背好酸,李公子要画完了吗?”
“好了好了。”李牧将画笔缓缓放下,将那画递给我。我接过那画自然是先看看自己在画中的模样了,但万没想李牧笔下的我美得我自己都不认识了,为了掩饰欣喜,只能品评一番旁的意象。
“虽说画中竹林与眼前这竹林差不多,可终究太过写实,少了几分留白的气韵。”
“阿樱姑娘说的极是,李牧技艺不精,还需学习。”他笑了笑,看着我的眼神依旧是一片温柔。
“你这画技已是极好了,我师父也画得不错,改日引荐给你!”我抬了抬眸,看见李牧那精致的眉眼中有着自己的倒影,不由得心下一怔,想到自己也许是说错话了,女侍怎会有师父呢,但此番再做解释已是欲盖弥彰,见李牧并未起疑心,便松了口气。
“阿樱姑娘你可知在柏台,除国君之外比穆王更加重要的人还有一位。”
“那人是谁?”
“那人叫做庄星子,如今已是古稀之人,以往游历玉灵族,读了不少族中的典籍,发现玉灵族观星之说十分神秘,便偷偷誊抄了数月,带回来研习,后来玉澈去世以后,玉灵族再无人有观星之眸,庄星子反倒得了一知半解,有了观星预言之能,但他也没有观星之眸,只能根据夜间的星移斗转之势推算,时常会有偏差,但十次有七次都准确无误,国君甚是欢喜,将他奉为国师。”
“观星之眸是何物?我白天也能看到星星呀!”
“阿樱姑娘的眸色深蓝,又能在昼间观星,恐怕不是青洛这个地方的人。”李牧看着我的眼神里有些许的复杂,那种无法探知和解读的眼神,让我觉得他仿佛比我更了解我自己。
“你在说什么呢?”我是司家的二姑娘,又怎么会不是青洛的人呢。
“无妨,但是阿樱可否答应我,往后不要再告诉别人你有昼间观星的本事了,可好?”
“这…这又是为何?”我疑惑不解。
李牧笑了笑,拿画笔戳了戳天空,“你爹爹若是要偷偷给你一块糖,却不给别人,那么他一定不会让别人知道他只给了你,你看这天,赠予你别人没有的星河璀璨,就是想让你妥善藏好,不要叫人看出来了,否则,世人会嫉妒。”
“阿樱知道了!”我微微点了点头,
这大概就是为何公孙雪栀无论如何也要让凶兽把我的眼睛挖出来的理由吧。李牧这么一说,我倒是觉得当年自己也有几分过错。
“对了,阿樱救了我一命,那我也要送阿樱一件礼物…不过…”李牧挠了挠头,似是有点难为情。“阿樱可曾见过我之前别的那支木簪?”
“那支…木簪,我记得我将它和你的衣物收到了衣橱里,你想要送我那只簪子?”
“那支木簪是我的灵仓。”李牧闻言笑道。这我倒是没有想到,灵仓是灵师的口袋,灵师可以将灵仓附着在任何物品上,用灵力将之打开便可取物。
“噗,别出心裁,别出心裁。”
李牧还真是个有趣的人,若他不是已经归于穆王军麾下,真想将此人引荐给师父。这些歪邪心思和师父一模一样。
我回到碧斋中,找到了那日换下的已被红笙洗好的衣物,旁边放着一柄朴实的木簪,桃花木制,看上去光滑细润。
李牧接过了那柄簪子,驱动灵力将簪子中的灵仓打开,在里面掏了许久,总算是掏出了一本薄薄的书册。
“这是庄星子国师大人的笔录,天下只此一本,你好好钻研学习,往后你的眼睛会告诉你很多事情的答案的。”
“你的礼物居然是让我读一本书。不愧是李公子啊!”我啧啧叹道。李牧虽然是个沙场上的武将,但平日里读书写字作画,颇有几分文人雅趣,倒更像是青洛的那些吟咏风月的才子。
李牧只是笑笑,笑容一如即往的俊秀清朗。见他身着师父的白色广袖长衫,更是一副超然物外的模样。
这日李牧试着握了握剑,手臂的力量已经恢复了不少,虽然右臂上的伤还未愈合,但剑已经能舞得有模有样了。见他伤势好得如此迅速,心中却有几分不是滋味,不晓得是不是因为在燕阁难得见到江湖中人,这几日过得颇有几分奇遇的野趣,由此生发了对李牧此人的不舍。
夜渐渐沉了,从燕山上远眺山下紫阳城,今日竟然十分热闹,青洛国水运发达,今日湖边画舫上挂满了彩灯,一条长河流光溢彩,从山上看星星点点的光让人目眩神迷。心下不由得疑惑,但随即便想起来今日是什么日子了。
“李公子,你可听说过青洛十二姬?”
“青洛名姬十二艳,抚琴弄柳南国春。今日莫非是…?”
“是了,今日是青洛的春缘节。花魁大赛热闹非凡,你伤势已然大好,何不随我去潇洒畅游,纵情声色?”
李牧见我此番兴致颇高,备受鼓舞,于是点头应了,但他还是先要求我回去换了身男装。
燕山到城下,沿着河道不过一炷香的时间,我与李牧划船到了城中,已经聚集了人潮,花灯夜市之中,替十二姬投选的花票已经是人手一叠,不过有的阔气的公子哥手中的稍微厚些,而有些人手中则只有寥寥数张。
那些手中花票越多的人越容易被邀高层的看台上欣赏接下来的表演。
由于不好意思空手入场,所以只得买了几张花票,卖花票的小姑娘眉眼清秀,想来是乐坊里培养的十岁小姑娘,见到我和李牧,用她那轻灵的嗓音道“两位哥哥长得真好看,比泠姬生得还美呢!”
泠姬便是那去年排行第五的乐师了,这些乐师舞姬在青洛乃至柏台和南华都是赫赫有名,众人一掷千金只求她们舞乐一曲,这十二个娇俏的可人儿总让青洛的春天十分热闹,连别国之客也愿意赶来目睹美人的风采,但要论琴乐之声,我心中自是觉得无人可与师父那音痴相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