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第一个月的新生活终于结束了。周文辉约杜仁礼一块回家，杜仁礼说还有些事要办。他在操场上打了半场篮球，等大家都走得差不多了，才去车棚里推出自己的的自行车。
他把车骑到学校门外的十字路口，等了一会儿，徐丽君背着书包过来，他示意她坐上后座，女孩脸红了一下，看四周无认识的同学，才轻轻坐了上去。
颍河一高离居安村有三四十里地，骑车差不多得一个小时。杜仁礼载着女孩走到无人的河边，把车扔到一边，坐到地上，道：“你怎么了？是不是不适应学校？”
正是爱动爱闹年纪的孩子们天天被固定在一个地方，要是以前，杜仁礼早就受不了了。
徐丽君在草地上折了根蒲公英，轻轻一吹，看着蒲公英的花籽飞向天空，渐渐落到地上，一脸怅惘道：“张小锋，你说我们学习是为了什么？”
“先不说我们学习是为了什么，我们不学习做什么？”杜仁礼道。
“无所事事吧。”
“你看咱们初中的同学，像张大伟和陈玲玲他们不上学后去了南方，结果只能做苦工。在工厂里一天干十五六个小时，像机器人一样。李大毛学武术，也没有什么门路。还有几个同学就在邵南村的方便面厂打工，情况也差不多。你想做那样的事吗？”
“我不想，所以我才读书。”徐丽君道，“可是读的书有什么用呢？我们的物理课、化学课本来应有许多实验，可老师只让我们记住结果和答案，本是实验性的学科弄得和政治、历史差不多，好无聊。即使我考了高分，又有什么意义呢？我只是比别人的记忆力好些罢了。”
也许是县级高中条件的限制，比如化学课，有许多应该做的实验。他们虽然好奇，但并没有做实验的条件，同学们没去过实验室，老师只偶尔在课堂上演示一些实验，要记住的只是老师给的答案。
同样的还有物理课、生物课。政治和历史老师多是照本宣科，把重点一划，背会就行了。
对了，这叫填鸭教育、应试教育。当时的报纸媒体上有一股很热的风潮，那便是摈弃这种应试教育，提倡素质教育。素质教育是什么呢？杜仁礼翻阅了下报纸，不外乎是其他技能：弹琴、下棋、绘画等等。
历史是相似的，如果古代的科举制度除了四书五经还要另外考察什么人的素质，那很显然，古代贫寒人家科举考中的概率将会大大降低，琴棋画之类是富贵阶层才会学习的东西。
同样，如果当前的教育改革如所报道的那样，那么损害最大的就是底层的普通民众。他们的上升渠道将会被关闭，社会阶层会固化。
但一个十五六岁的中学生何曾想得到这些？徐丽君从报纸和一些书籍上读了相关东西，不免疑惑重重。再加上颍河一高的教育方法，因此产生了疑问。
“你要这样说自己只是记忆力好些，那其他同学不得气死？”杜仁礼笑，“对一件事，我们不能改变它的时候，就遵守它。纸面上的东西都是一家之言，有赞成的，就有反对的。”
“可我觉得好苦闷。每个人每天就是学习，想找个人说话都没有。”
“你可以找我说啊。”杜仁礼道。
“可你是男生。”徐丽君撇嘴，“我要是个男生就好了。”
其实，高中那些知识点对于大部分颍河一高的学生来说并不难，只是，一切为了考试成绩，十六七岁的少年们被拘在一张小小的书桌上，过多的荷尔蒙无法发泄。
颍河一高让学生们发散荷尔蒙的主要形式是篮球比赛。学校里有一个大的水泥砌成的篮球场，有十来个场地。每天第三节自由活动时间，篮球场上人头攒动。不过，除了几个体育生，都是男生。没有女生主动打篮球，除了学校举行的篮球比赛。一边的乒乓球台也早被男生占住。女生除了打羽毛球，好像没有什么运动了。
杜仁礼注意到，每周的两节体育课，班里的女生除了完成老师要求的项目，好像都不太爱运动，多坐在高低杠上聊天，还有回教室继续学习的。这对于从小活泼好动的徐丽君来说是个灾难。
“要不，你想打球的时候叫我，或者叫陈良宇都行。我们两班挨着，叫起来也方便。”
“那样别人会说闲话的。”徐丽君低下头。
中学生恋爱是个禁忌，尤其是在颍河一高。
“你知道吗？有一次我下楼走到高二教室门口，两个男生和一个女生在楼道追着玩儿，被校长看见了，当场骂道，伤风败俗！”徐丽君道，“要是让别人见到我和你们打球，别人会说闲话的。”
陈树人把颍河一高从一所县级的普通高中治理成名校，手腕强硬。他退休后，接任的校长镇不住学校的老师，无奈又请他回来坐镇，他今年已经快七十岁了，他那个时代的男女思想当然保守。但陈树人的态度也是大部分家长的态度。少男少女正常的嬉戏就被斥为伤风败俗，可以想象整个学校和社会对早恋的态度了。
杜仁礼忽然觉得现代的教育虽然把女性的地位提高，但却忽略了女性的性别特点。十五六岁的年纪，正是女孩子们天真烂漫充满幻想的年纪，古时的女孩子这个年龄已经可以嫁人，现在的只能和男生们一样坐在教室里演算枯燥的数理化习题。不能否认，有杰出的女科学家。但在思维逻辑性上，男生更胜一筹，这也是许多女孩上小学成绩好，到了初中慢慢拉下，到了高中，就渐渐让步于男生的一个原因。
徐丽君是个聪明敏感的女孩子，碍于现实，杜仁礼只能开导她，让她从心底里放松。
不过，徐丽君毕竟不是一般的女孩子，她沉思了会儿道：“我想了，以后我就多跑步，这样，不用找不着运动的伙伴了。”
河岸边一朵野花开得娇艳似火，徐丽君把不快倾吐完，一蹦一跳地走到跟前趴在花朵上嗅了嗅，转头笑脸嫣然：“张小锋，你知道这是什么花吗？好漂亮。”
花与人脸相映，不知是花娇还是人艳。
杜仁礼定了定，走到跟前，把花折断，递给徐丽君：“喜欢吗？送给你。”
“你好讨厌。”徐丽君有些懊恼，“它开得好好的，你干嘛要把它折了啊。一会儿都蔫了。”
“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杜仁礼推起自行车，“走了。”
徐丽君把花拿在手中，跃上后面的车座。
“坐好了。”杜仁礼道一声，双手放开了车把。
这是段下坡路，路面是黄土，有些凹凸不平。徐丽君吓得大叫一声，一只手紧紧拉住杜仁礼的后衣襟，另一只手里是刚才杜仁礼折掉的那朵红花。
迅速飞降的车子让两人的心跟着飞扬起来，蓝蓝的天空，碧云万里，一丝白云都没有，秋日的风拂过脸庞，从未有的温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