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早,一辆面包车驶来,王小虎、魏士勇、张大伟和杜仁礼被塞进去,上面已坐了七八个人,每人手里都拿着武器,是半米长的棍棒。张大伟和杜仁礼手里也分发了两根木棒。
张大伟和杜仁礼是新面孔,大家嬉嬉哈哈互相介绍了一番,以免到时自己人不认得自己人。
魏士勇小声道:“虎哥,这次我们去哪儿?”
王小虎道:“我也不知道。到时车停了,让咱们干啥就干啥。管那么多干什么。有钱拿就是了。”
一个叫皮子的人道:“士勇,你又不是第一次了,害怕个鸟啊。还不如新来的那两个。”
魏士勇骂道:“谁怕?我只是问下。上次不知谁还没进门就把刀扔了。”
众人哄笑起来,皮子瞅着众人道:“是谁把刀扔了?是谁!这次看谁怂!”
面包车拉着十多个人走了一个多小时,来到一座两层楼前。众人拿着武器下了车,走进楼里,里面的人吓得大叫,纷纷跑了出去。
一个坐在老板椅后的中年人道:“你们做什么!”
皮子上前,随手抽起一个玻璃瓶子,握住瓶口砸在桌上,用满是刺的玻璃瓶指着中年男子:“你说做什么!砸,把这些东西都砸了!”
中年男人往后缩了缩,战战兢兢地不再吭声。
一声令下,砸桌子的砸桌子,扔板凳的扔板凳,纸张乱飞,窗户的玻璃被砸了两个大洞,不过十多分钟,屋里一片狼藉。
王小虎对吓得哆哆嗦嗦中年男人道:“你们老板呢?他欠了五十多万的账,要是再不还,下次可没这么简单了!走!”
一行人抬头挺胸、昂头阔步、浩浩荡荡的下楼,王小虎忽然道:“小峰呢?小峰怎么没上来?”
“他在外面放风。”张大伟道,“皮子哥看他个儿小,就让他在门口看着。”他注意到皮子是这伙人的头目,就借用了皮子的名义。
杜仁礼站到下面,看到一群人威风八面地下来,场面与电影《古惑仔》中的场面何其相似!知道事成,便走到一边。
众人正要上面包车,皮子拿着他的传呼机道:“龙哥有了新指示,让我们在这里等着,说是那老板一会儿就来,咱们在这儿堵住他!”
众人听命。过了十多分钟,果然见一辆商务轿车驶了过来。王小虎使了个眼色,让杜仁礼和张大伟跟上。
轿车停下,车门刚开,王小虎立功心切,扑上去擒人。谁知车上又下来几个人,一脚把王小虎踢倒在地,打了起来。
皮子领着众人上去打斗,他们乌合之众,靠的是年轻无知无畏,并没有什么打斗的技巧,对方虽然只有四五个人,一看就是经过训练的,十多个人并不占上风。众人正打斗得紧,路上又驶来一辆面包车,车上哗啦啦又下来十多个人,每人手里都拿着长刀。
木棒咋能打过利器?一直在旁边冷眼相看的杜仁礼叫道:“快跑!大伟哥,小虎,士勇!”
皮子看着不对,率先窜上面包车,对众人道:“快走!妈的,他们来狠的!快走!”
有人上来截面包车,被杜仁礼扔下的棍子击中,面包车划了个圈,“呜”的一声,冲了出去。
张大伟跑过来时,后面有个人拿着长刀在追,眼看就要追上,杜仁礼顾不得别的,顺手拿起车上的一根木棒跳下车,把对方拦住。张大伟跳上车,拉杜仁礼上车时,只听王小虎叫道:“救我!”
王小虎后背被砍了一刀,浑身是血,步履蹒跚,眼看就要再中一刀。杜仁礼推开张大伟,冲过去,一手拉住王小虎,一手用棍棒隔住飞来的刀,使劲儿地往前跑。
眼看离面包车近了,谁知皮子怕对方那些人拿刀追上,让人关上门,开着车一溜儿烟跑了!
魏士勇也没赶上车,看着没影儿的面包车,赶紧住前逃。一回头看到杜仁礼和王小虎,跑过来一起架着王小虎往前逃命。
三人死命跑了一阵,对方的人追了一会儿,骂骂咧咧地回去了。
杜仁礼看自己手上都沾满了血,道:“先找个医院吧。虎哥背上的伤口耽误不得。”
王小虎却道:“别去医院,找个诊所就行。我命大,死不了。”
魏士勇背着王小虎,找到路边一家诊所,简单包扎了下,三人又拦了辆小面包车,才回到住处。
石桥镇的年轻人虽然也常有打斗,但多是拳脚互殴,很少有拿刀动真格的,张大伟第一次见到真实的血腥的场面,心中跳得飞快,半天没回过神来。
同去的十多个人中,除了王小虎,还有两个人被砍成重伤,一个命大活了下来,一个在小诊所里治了两天没效果,再转到正规医院时,因失血过多,死了。
王小虎歇了几天,精神慢慢恢复过来,对几个人道:“这次肯定出叛贼了,以前从没出过这样的事儿。真是倒霉!不过皮子不仗义,让几个兄弟载了,被龙哥剥了小头目,让我取代他的位置,也算因祸得福。”
张大伟道:“虎哥,你不怕死吗?你还要跟着龙哥?”
“当然了。我现在坐了皮子的位置。再等两年,混到龙哥的地位,收拢一帮小弟,不是大场子,就不用自己亲自上阵打杀了。”王小虎对背上的伤不以为然,“大伟,你不会一次就怕了吧?这次虽然没挣到钱,但以后有的是机会。”
“这样挣钱,万一把命搭上太不值了。要不是小峰,说不一定我也被扔下了。”张大伟低声道。
“你瞧你那窝囊样儿!”王小虎道,“我被人砍了一刀,都没说啥。现在有了些地位,要是再出去要账,我可以罩着你点儿。富贵险中求!那挣钱不比在工厂里苦熬来得快?还是你想重新回那破工厂做工去?”
“我只是觉得这不是长久的法子,万一哪天被警察抓去住了牢,可怎么办?”张大伟又道。
“不会的。”王小虎道,“今天你没看对方,我们砸了那么多东西,他们不是没报警?他们也只敢找些另外的人来对付我们。他们欠账不还,即使报警也不占理。付我们费的是他们欠钱的人,怕什么。”
“可咱们这边有人被砍死砍伤了……”张大伟嚅嚅道。
“没事,现在龙哥正给那边交涉,他们砍死了我们人,不能便宜他们。”
杜仁礼一副好学生的样子问道:“虎哥,咱们再打架斗殴,如果是我们伤人致死的话,到时候犯法的是我们吧?”
王小虎面色微赧:“说了这么久,你们还是怕这怕那。算了,你们要中不愿意跟我干就算了。不过丑话说在前面,要是进了工厂后,你们又显累、显钱少再来找我,我可没这么好说话了。今天咱们就把话说明白,大伟,你愿不愿意跟着我干?你可想清楚,要是咱们干几票大的,你挣个几万,说不一定陈玲玲就回来了。”
王小虎虽然初中没读几天,但不得不说他能在石桥镇称霸,有两把刷子。果然,张大伟听到陈玲玲,本来不想继续混的心思摇摆起来:“好吧,我跟着你一起干。”
“我过几天要回家上学。”杜仁礼道,“明年如果考不上,不读书了,到时虎哥坐到了龙哥的位置,我就来投奔虎哥。”
“小锋,没想到看着你小,倒会说话得很。”杜仁礼的一番话让王小虎舒服无比,拍拍他的肩道:“小峰,你这次救了我。虎哥心里记着,到时尽管来。”
四人又说了些家乡的事,张大伟和杜仁礼天天晚上同王小虎和魏士勇挤在一起,睡在地上,过了这么多天,不好再在王小虎那里蹭住,便和杜仁礼一块搬了出来,在城中村里另找了一间房子,住了进去。
晚上,外面的高楼大厦霓虹灯闪烁,照耀着低矮拥挤的城中村,张大伟躺在简陋的木板床上,透过窗户看着外面灰暗的天空,叹气道:“小峰,我好想挣钱。不要太多,十万八万就行了。那样,玲玲说不定还能跟我。可要再去工厂,一个月挣的钱,稍微吃用些,就没了。你知道吗?那天,虎哥请我们吃海鲜,一顿饭就花了二百块钱!我现在总共才有六七百块钱。要是还在工厂干,什么时候才能存个万儿八千呢?虎哥那挣钱法虽然来得快,可总不正当。唉,怎么办才好呢?”
杜仁礼道:“要不你和我一起回去上学?我听说我们班后面的周东升,就是那个子最高的那个,今年都快二十了。他上到初三,又从初一开始上,上到初二成绩不行,又留级,这都第三轮了,可他文化课还是不行,因为个子高跑得快准备考体育生。他都不显丢人,说要考个中专找个正式点儿的工作。”
“饶了我吧。”张大伟道,“中专的分比高中还要高,我那成绩不可能。再说那周东升,他姐家在城里,可以供他上学。我们家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上面两个哥都要结婚,我要是像周东升那样上学,把家里掏空,我哥他们不得打光棍?”
杜仁礼也不知道怎么劝慰张大伟,底层人命如蝼蚁,如果不读书,怎么才能走向康庄大道?二人闷闷地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