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来将挡，水来土淹。
杜仁礼见司机熄了火，下车抽烟。他迅速打量了下周围的地势，见路上有人不时走过，便随着众人下了车。
他走到路边一个公用电话前，找出张大伟留下的电话号码，打过去却只听到盲音，没人接电话。
他等了一会儿再打，还是一样。
天到了中午，烈阳烤着大地，他又渴又饿，只好先去路边一个小摊上吃饭。他要了碗面条，草草填了肚子，问卖饭的女人英力皮鞋厂怎么走。
女人一口当地话，杜仁礼听了半天，才明白要走二里地才到。
路边有几个摩的，见他一脸风尘，叫道：“英力皮鞋厂，十块钱！走不走？”
二里地要十块钱，明显欺他是外乡人。要是以前，管他多少钱，只要舒服快捷就好。可现在，经过几个月的生活，他知道十块钱对于石桥镇的人来说，是一笔不大不小的钱款，可以买到不少东西。姚春兰和张援朝节衣缩食供他上学，他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大手大脚了。
杜仁礼摇摇头，迈步朝前走。
“五块！五块！”一人见他走了，又大声叫道。
杜仁礼最讨厌人欺他骗他，更不喜这些人的狡诈，虽然现在他很累，但决定徒步走过去。脚下好像是刚修好的煤渣路，杜仁礼脚上是姚春兰买的塑料凉鞋，走了一半有些烙脚难行。他低头看脚上磨出的水泡，忽然听见身后摩托车驰来的声音。他正准备侧身让过，忽然见摩托车朝他直直冲来！
杜仁礼飞速闪到路边，摩托车一撞不成功，跳下两人，正是在来时汽车上见到的那两个窃贼。
两人早有准备，一人拿出双节棍，一人抽出一把砍刀，冲杜仁礼直接砍来！
杜仁礼轻呼一口气，一手握住拿砍刀的手，一脚踢开准备用双节棍抽他的人，再用力一折，拿砍刀的手直接断了。杜仁礼拿过砍刀，不管那人的鬼哭狼嚎，三两下把另一个打趴下，他正准备怎么处置这二人，忽然听见油门哄响，刚才那辆摩托又朝他冲来！
杜仁礼一个后翻，避过冲撞他的摩托，把手中的砍刀朝摩托车上人的后背掷去！
摩托一个打转，翻倒在地，车上的人也滚到了地下。
杜仁礼走到骑摩托车人的面前，看那人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刚才下手没有轻重，不会死了吧？杜仁礼看着地上红红的一滩血，低下身正准备看仔细，地上的人忽然跃起，抱住了杜仁礼的腰。
旁边的两人看同伙得逞，也围了上来。杜仁礼没想到遇到了狠角色，他心头大怒，抓住对方紧抱自己的大手，再不客气，直接折断手腕，砸向另外二人。
那二人看着不妙，也不管地上的同伴和摩托车，兔子一样的溜了。
杜仁礼走到横躺在地上的那个人面前，那人背上受了一刀，手腕又被折断，早已吓得魂飞魄散，见杜仁礼低下身，哆哆嗦嗦地道：“大侠饶命，大侠饶命！小的再也不敢了！小的也只是听老大吩咐行事，大侠饶命！小的家里上有老下有小……”
正午的时节，路上人稀少，即使有人看到这边有情况，也早早躲开了。杜仁礼看此人还有力气说话，不再理他，直起身继续往前走。
走了一会儿，他忽然意识到，如果现在贸然去找张大伟，那这些人会不会跟随自己，对张大伟行凶？从张大伟的信里，知道他非常珍惜那份工作，他还是不要去打扰了。
于是，杜仁礼重又走回了原地，坐上汽车返回城里。
走了半个多小时，路边的建筑渐渐越来越高，路上的车流也越来越多，看着与石桥镇截然不同的风景，还有行色匆匆，着装各异的人们，杜仁礼默默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车行过一个十字路口，杜仁礼看到一家“求是书店”，便下了车。
他走进店里，发现各色书籍填满书架，书店当中摆着当时最流行的小说。几个人在那里挑选。他走到历史类的架子前，抽出两本，发现都是白话文写的，看了两页，摇头放下，眼睛定格在一本名叫《万历十五年》的书上。
他翻开读下去，白话文读起来容易理解，加上万历十五年比自己来到这个年代只晚了数年，杜仁礼读起来说不出的亲切。只是，年少时恭谨恪己的万历在晚年时竟然消极怠政？杜仁礼百思不得其解，他打倭寇回到京城，得万历招见，二人相谈甚欢。那时那个比自己还要年少数岁的年轻帝王热情而充满自信，短短几年间发生了什么？
杜仁礼边看边想，又翻看了一本关于张居正的书，不知不觉天暗了下来。
书店的店员导购看杜仁礼一个学生娃的样子，便走到跟前主动道：“这位同学，你喜欢历史类书籍的话，现在有两本卖的比较火，《康熙大帝》和《雍正王朝》，听说还要拍电视剧呢。现在购买的话还打八折。”
康熙？雍正？杜仁礼已读过明朝以后的历史，知道那是清朝年间有名的帝王，但他作为朱明王朝的人，心理上远不能接受侵夺朱明天下的敌人，更何况清朝来自后金，不是汉人。
“不用了，谢谢。”杜仁礼拿着那本《万历十五年》去前台付账。他拿着书要走出书店时，天已经黑了。霓虹灯闪烁，路边的小店里传出激昂的歌声：
“天地悠悠
过客匆匆
潮起又潮落
恩恩怨怨
生死白头
几人能看透
红尘呀滚滚……
我拿青春赌明天
你用真情换此生
岁月不知人间多少的忧伤
何不潇洒走一回”
听到最后一句“何不潇洒走一回”，杜仁礼看了看身上发白的短袖，想想上世的自己，倒是活得潇洒使气，什么都由着性子来。可现在呢？他能由着性子潇洒吗？不说别的，口袋里那点儿钱就不能让他随意吃喝，更何况别的？他叹口气，潇洒是要有本钱的。年少时拼不了爹何谈潇洒！
大热的天，杜仁礼在火车里呆了二三十个小时，又与三人打斗了一番，浑身都散发着一股难闻的汗味。刚才那位导购员能和蔼可亲地向他推荐图书，真还难为了人家。杜仁礼想着晚上还没有住的地方，他口袋里银子有限，怎么找个安全又便宜的的地方住呢？
他扫过路上的招牌，摸不清里面是什么地方，他正打算问下路人，忽然听到书店的一个店员道：“明天作者就要来了，现在怎么还没有把门口的告示写好？”
“王老师生病了，我们都不会写毛笔字，本来找了人写，但人家下午说有事，现在我也正着急，找合适的人写呢。”向杜仁礼推荐图书的店员李晴道。
“你小心老板一会儿来了骂你。还有，这欢迎的横幅呢？上面的字也没写好？”
“你也知道，这本不是我负责的。可中午王姐家孩子病了，我只得替她做。”
“你呀，别老做好人，小心老板来了生气。”
杜仁礼看二人焦急的样子，走上前道：“我可以帮你们写，我不要钱，但我有个要求，我想在这里看几天书。”
两位店员看了一眼杜仁礼，还以为是附近工厂打工的，有些不相信道：“你能写毛笔字？”
杜仁礼点头：“你要不相信，你再去找别人，我走了。”
“唉，小同学，别走啊。”李晴和那个店员交换了下眼神，忙把准备好的红纸拿出来。
杜仁礼先随手写了两个字“忠”“义”，李晴高兴道：“唉呀，真不错。没想到你还真会写。小同学，你只要帮我们写了，我答应你，你可以在店里免费看书。随你看多少天。”
杜仁礼问清要写的内容，一挥而就，告示写好后，又把横幅上的字也写了。
此时晚风习习，店里的顾客比白天的还要多。见一个中学生模样的人在写字，都围上来看。
杜仁礼写好，顺便向李晴打听附近哪儿有住的地方，李晴指着左边的巷子道：“那里面有当地人家开的旅舍，一晚上要三十块钱。你要是想便宜些的，再往前走些，有一晚上十块钱的。”
杜仁礼摸摸瘪瘪的口袋，即使十块钱一晚也住不了几日，他现在口袋里只余四百多块钱，除去回家的路费，还要留吃饭、坐车的钱，加上其它的花销，还真是拮据。
最后，杜仁礼在一间地下室住下了。屋里除了一张床，只有一个破旧的电风扇在头顶吱吱呀呀地响。
经过两天的奔波，终于有一个能躺下的地方，还能冲个澡。公共卫生间淋浴的花洒慢悠悠地往下喷水时，杜仁礼满意至极地呼了口气，身体上的清爽让他的思绪也清爽起来。接着又叹息：现在的自己好容易满足啊，什么样的环境都能适应。要是让杜夫人和杜尚书知道自己曾经娇纵奢华的儿子连地下室都住得，肯定不会相信。只是，不知道没了自己后，他们怎么从伤心难过中走出来。杜夫人只养大他一个儿子，该是多么痛苦。还有和他定婚的未婚妻，二人并没见过面。但愿她找个好人嫁了，不要为他的死去伤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