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慷,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炎家幼子。但出身权倾朝野,满门英豪的炎家对他来说却更像是一种诅咒。
论脑子,他是整个家族中最迟钝的。论灵术天赋,他是整个家族中最次的。论身体素质,他也是整个家族中最孱弱的。很长一段时间,他甚至都怀疑自己究竟是不是炎家的血脉。
尽管家中最具权威的老家主炎霆得和现任家主——他的养父炎烛望,都对他百般宠爱。但这非但没有让他更自信地成长,反而是加剧了他的自卑。
他不能理解,为何炎烛望要对一无所长的自己倾注那么多的心血,甚至时常冷落他亲生的孩子。他不能理解,为何面对长辈们的偏袒,堂表兄姊都一笑置之,从不埋怨嫉妒。他不能理解,为何对旁人格外严格的炎霆得,对自己却是得过且过。
稍大些,他开始思考,是不是在族人眼中,自己就像是一个残疾人?所以,他们才会基于怜悯和同情,对自己关怀备至。
更大些,炎慷开始借着惹是生非来吸引炎霆得和炎烛望的注意力。不知为何,他十分渴望得到严厉的批评和惩罚。但每一次,炎霆得和炎烛望只是对他吹吹胡子,瞪瞪眼,便不了了之了。最多最多关几天禁闭——在那期间还让佣人好吃好喝地伺候着。
家人的溺爱,在不经意之间让他对自我的认知发生了扭曲,而外界的期盼更是如一座大山,让他喘不过气来。
因为是炎家的孩子,便应该理所当然地有文韬武略;因为是炎家的孩子,便应该理所当然地折桂夺魁;因为是炎家的孩子,便应该理所当然地彬彬有礼,志趣高雅……
“像你这样的平庸之辈,简直是家门的笑话。”那怪物攥着炎慷的衣领,将他拽了起来。
“呵呵,谁说不是呢。如果有得选,我绝对不会做炎家人。”炎慷苦笑两声,“可谁叫我的身体里流淌着炎家的血脉呢?”
“需要我帮忙把血给你放出来吗?免费的哟。”
“这个就不劳您费心了。”炎慷颇有礼貌地回道。
“你说了可不算。”怪物将镰刀抵在了炎慷的脖子上。
“是吗?”炎慷的嘴角微微勾起。
“炎慷!”殷知火生心中一紧,作势要出手。
“没必要。”炎霆得抬起手挡住殷知火生。
“老将军,都这个时候了……”
“你看着吧。”炎霆得冷静地说道,“再怎么说……”
“再怎么说……”炎慷的左手上突然亮起一抹光。
“嘣!”随着一声清脆的炸响,炎慷身前掀起一股猛烈的热浪,将那怪物连带着炎慷的衣领都轰了出去。
“……我也是炎家的一份子啊。”
“怎么可能,你的意志应该……”怪物的声音中带着错愕。
“你是想说被你消磨得差不多了吗?”炎慷面无表情地打断了怪物,“求求你,学别人玩心理战的时候,事先做足功课——我炎慷走到今天,为了达到外人对‘炎家人’的期望,不给炎家丢脸,付出了多少努力,饱受了多少煎熬,你知道吗?你以为凭你几句话就可以击垮我?”
“可你刚刚明明……”
“是,我刚刚是被你钻了空子。你说我废物,说我拖了炎家的后腿,是戳到了我的心窝子,让我流露了些负面情绪。”炎慷唤出火槊,缓缓向怪物走去,身上散发出一股极具威慑力的力量,压得怪物动弹不得,“但我炎慷扪心自问,绝没有愧对炎家之名。文韬武略,我勉强算是有了;折桂夺魁,我也一次次做到了;至于彬彬有礼,志趣高雅——我去他大爷的!凭什么?还不许我快意恩仇,逍遥自在了?”
“你……你不要过来啊。”那怪物身上的力量正在以肉眼可见的形式衰退——他的身上正缓缓脱下黑色的沙尘。
“就算我只是尾巴,我也是凤凰的尾巴!”炎慷毫不费力地在怪物身上戳出一个大窟窿来。怪物还没来得及叫出声音,便全身散成黑沙,随着一阵风飞远了。
“看见了吗?只要那子认真起来,连这种恶念汇聚成的家伙都会怕他。”炎霆得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
“喂,快看,那是炎老将军他们吗?!”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惊呼,令殷知火生一行五人都感到一片茫然。
“老师!”直到寒江学的声音传来,一行人才远远地你看我,我看你,渐渐明白发生了什么。
“我们……出来了?”霜飞逸呆呆的自语道。他还沉浸在刚刚与怪物的酣战之中,有些不敢相信。
“出……出来了。”离霜飞逸较近的绾来风呼应道。他正急促地呼吸着,满脸都是泪痕。
“你怎么了?”霜飞逸关切地问。
“没怎么,就是这怪物太磨人心性了。”绾来风抬头望向天空,“看来外面的世界是晚上啊。”
“从前还没注意过,”霜飞逸也跟着绾来风抬起头,“西边的夜空真美啊,星汉灿烂。”
“时候,哥哥告诉我,天上的每一颗星星,都是一个逝去的英雄。”绾来风轻声说道,声音中夹杂了些苦楚的味道,“他还说,既然人注定要死去,他希望自己死在保家卫国的疆场之上,作为一个英雄死去,变成天上的星星,让后人仰望……只可惜,他最后没能得偿所愿。”
“哥哥……吗?”霜飞逸迟疑了一下,不知作何表情。
末了,他向着月亮低吟道:“凉蟾啮残云,飞影上西庑。”
“你念的是什么?”绾来风好奇地问。
“铁陨人的诗罢了。”霜飞逸淡淡地答道。
“喂,飞逸哥,绾队长,你们两个还在干嘛呢,回城休息了!”殷知火生高声喊道。
“就来——”霜飞逸回应道,和绾来风一起快步追了上去。
“呀……等下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殷知火生伸了个懒腰。
“你不饿吗?”炎慷双目无神,耷拉着脑袋,弯腰驼背,捂着自己的上腹,丝毫没了刚刚的霸气。
“咕——”炎慷一说,殷知火生的肚子才仿佛恢复了知觉一般,一阵叫苦。
“啊……好饿……”殷知火生像碰到剧毒的花草,瞬间枯萎。
“你不好好休息,跑出来找我们做什么?”炎霆得与寒江学并肩走在一起,数落他道。
“没关系的,老师,我的外伤都好得差不多了。”
“外伤差不多了,那内伤呢?”
“内伤……嘿嘿……”
“你放宽心,等回去后,我让洛公爵给你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