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见我们的话了,对吧?”雷先生幽幽地问。
“我……我没听到关键信息。”殷知火生想要说自己什么都没听见,但他却不自觉地如实作答。
“也就是说还听到点儿东西……偷听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啊,孩儿。”雷先生紧握殷知火生的肩膀,将他慢慢转过身,使他和自己面对面。
这时,殷知火生看清了雷先生的长相——他一脸文人气,脸颊消瘦,轮廓明显,戴着副金丝眼镜,留着乌青油亮的背头,眸色如夜幕般漆黑,瞳孔细长似猫。
雷先生盯着殷知火生的眼睛,露出一个和蔼但不可亲的微笑,“孩子犯错得受到应有的惩罚,才会有所成长——左耳朵还是右耳朵,你选一个吧。”
“什……什么意思?”殷知火生恐惧极了,在压倒性的力量面前,他没有丝毫逃脱的可能,“不……不会是要……”
“我以前听别人说,兽灵的耳朵用来泡酒,极为可口——特别是正在迈向成熟的幼崽的耳朵……你正好合适呢。”
殷知火生听了这话,脚下一软,却没有跪倒下去——雷先生稳稳地扶住了他。
“可别跟我行大礼,我一不是你的君王主公,二不是你的父母师长,三不是你的救命恩人,我受不起——你放心,我雷洛也不是什么穷凶极恶之徒,不会说要你的耳朵就马上动刀子割下来的。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
“你想怎么样?”殷知火生的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
“你跟我比试比试,只要你能伤我分毫,你就能安然无恙地离开。”
伤他分毫?谈何容易!怕是鼎盛时期的炎霆得也不敢说自己能办到。
这个自称“雷洛”的人比怪物还怪物,与之战斗无异于肥皂泡泡撞太阳——自爆。
“我雷洛以自身之名立下誓言,在这场比试中,我不会使用哪怕一丝丝的灵能。”雷洛见殷知火生迟迟没有回应,说道。
不使用灵能?这人竟给出如此巨大的让步……
殷知火生心想:“如果雷洛能够履行他的誓言,我也许还有一些机会。”
“好吧,我和你比试。”殷知火生答应下来。
“那么……开始!”雷洛话音刚落便飞起一腿
殷知火生也不示弱,使出风灵术“空之垫”让自己双脚离开地面,同时使用“疾风扫”,利用后坐力将自己弹飞出去,闪过雷洛的攻击。
“还挺机灵的嘛,虽然没有多少战斗经验,但仍然能灵活地组合灵术。”雷洛表扬道,“值得我再认真那么一点点。”
说罢,雷洛紧握伞把,竟从伞身中抽出一把细剑来,“我可没说过不用武器,可别觉得我耍赖。”
“那我也不客气了!”殷知火生的眼眸变红,右手上火灵能暴涨,渐渐凝聚成一柄燃烧着的长弓,“刚刚学会的,成型还有点慢,请雷先生见谅。”
“哈哈哈哈,竟然学会了这招,有潜质!”雷洛欣喜地握紧了手中的剑,化作一道虚影直逼殷知火生,“但是在这样的单打独斗当中,你的弓箭又能起到多大作用呢?”
“不试试看怎么知道呢!”殷知火生迅速在左手上造出三支涌动着风灵能的利箭,“尝尝我从说上学来的——风火灵术,烈穿风!”
咻!三根箭被一齐射出,朝着雷洛袭来的方向飞去。
“变!”随着殷知火生一声令下,三根箭在距离雷洛还有一米处时突然化身为三道火龙卷,“耶!实验成功了!”
雷洛微微一怔,眼中露出一丝怀念之情。
殷知火生此时还不知道,这套他从说上偷学来的招式,雷洛曾在许久以前亲自参与过开发。
“月影流,三人夜舞!”雷洛滞在半空,举剑起舞,速度之快似有三人一同舞剑。快速舞剑产生的强大风力将殷知火生的烈穿风硬生生吹散了。
“好强!雷先生,您恐怕真的能和神代英雄匹敌。”殷知火生不禁惊叹。
“说吧,左耳还是右耳。”雷洛笑了笑,再次问道。
“双耳。”殷知火生做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回答道。
“噢?”雷洛突然向下一蹲,两团透明的风灵能中炸出火花来。
若是他不蹲下,想必双耳已经被炸伤了。
“你还太嫩了。”雷洛一个瞬身直接来到了殷知火生身前“鬼,结束了!”
他的剑朝着殷知火生的一只耳朵斩去……
“啊!!!”殷知火生发出恐怖的惨叫。
“你叫什么?耳朵还好好的呢。”雷洛收起剑笑道。
“诶?”殷知火生大脑一片空白,微颤着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真……真的还在……”
他这才放下心来,全身放松瘫坐在地上,喘着粗气问道:“雷……雷先生,您一开始就没想过要我的耳朵吧?”
“哼哼,那是自然,我可是吃素的。”雷洛幽幽一笑,“我只是觉得你是个资质不错的孩子,一不心就玩心大起了。”
“呵,玩心大起……差点把我吓死。”殷知火生在心里苦笑道。
“其实我和霜飞逸已经商量好了,我们会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原原本本地告知于你。”
“事情?什么事情?”殷知火生隐隐感觉到了什么,试探着问。
“十年前,灵能铸铁炉爆炸一事。”雷洛正经起来,一脸严肃,“我想你也应该清楚,那绝非是世间所知的‘意外事故’,而是人为的。”
“嗯,我清楚。在我能查到的所有资料上,灵能铸铁炉都是以稳定性与安全性著称于世的。”殷知火生有些失神地回道。
“没错。灵能铸铁炉普及至今已有千年历史,却只有一起事故记载——也就是炎溪村那一起。事发当时,雪野霜家奉命调查,却不料牵扯到了某议事阁内阁成员的利益——那个内阁成员不惜将雪野霜家全族诛杀来掩埋真相。霜飞逸侥幸活了下来,并继承其父的遗志,隐姓埋名暗中调查此事。我见他可怜,便决定暗中出手帮他。”
“原来霜飞逸是在调查那件事情,看来是我错怪他了。”
“嗯,他是为了了解那件事情才接近你的姐弟的。昼伏夜出,也是为了和我碰面。而且,为了不把你们牵连进来,他一直表现得神神秘秘的,好让你们对真相无从得知——可惜,他并没有得到什么有效的线索。幸好我这边有了些收获……”
雷洛告诉殷知火生,他已经掌握了灵能铸铁炉爆炸事件中的某名嫌疑犯的行踪。那名嫌疑犯化名“离心”,似乎是十年前爆炸事件始作俑者的亲信,目前正在落炎城周围活动。由于敌人实力强大,雷洛认为霜飞逸无法独自应付,而他又由于某些原因无法在明处现身。因此他才和霜飞逸商量,将真相告知殷知火生,然后让殷知火生自己抉择——要不要帮助霜飞逸调查当年的真相。
“好,我帮他。”一番挣扎之后,殷知火生做出了自己的答案。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雷洛突然话锋一转。
“什么问题?”
“你有想过成为一个优秀的灵术士吗?”
“这个……其实,在今天之前,我是没有这样的想法的。”殷知火生回答道,“我只想过普通平淡的生活,远离危险和争端。为此,我才去四灵学习一些基础的灵术来保护自己——可谁知道栌山升校长百般磨练我。一不心,我就成了四灵的风云人物……后来,我出逃、打工,又遇见许多事情,但我渴望平静的心依然没有动摇——直到遇见您,我才惊觉,我一直想远离的危险和争端,恐怕已经在我的血液里流淌了。不彻底解决十年前的事情,我不可能过上平静的生活。所以,至少现在,至少在事情解决之前,我想成为一个优秀的灵术士。”
“哈哈哈,回答得不错——好好加油吧。”雷洛大笑,拍了拍殷知火生的肩,身影一闪,消失了。
殷知火生缓步走到父母的墓前,低声说了些什么,随后下山返回了家中。回到家中的殷知火生在床上辗转反侧,一宿没睡好。他不知道要怎样把这件事情告诉姐姐。
不知不觉间,天已蒙蒙亮,霜飞逸收拾好行装站在了殷知火生家的院子里。
“原来是这样,我明白了。就算阿生不去,我会把他撵着去的!”殷知火舞刚刚从霜飞逸口中得知了他来此地的真实意图。
“阿生,起床了!”殷知火舞走进屋子里,敲着殷知火生的门。
“别敲了,姐姐。我已经起来了。”殷知火生的声音有些沙哑,他缓缓打开房门,背后背了个行囊,眼眶微红,“姐姐,我……我有事要……”
“跪下。”殷知火舞淡淡道。
“啊?”殷知火生有些懵。
“跪下……单膝。”殷知火舞的声音更轻了。
殷知火生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单腿跪了下来。
“我已经知道了,路上多保重。”殷知火舞给了他一个拥抱,“阿生,我就知道你会成为一个有责任有担当的好男儿的。爹爹和娘亲泉下有知也会为你感到骄傲。”
“姐姐……你一个人在家里要好好的照顾自己。”虽然殷知火生反复提醒自己不能哭,但他还是无法抑制住自己的泪水。
“傻瓜,我可比你会照顾自己多了。你才是要多注意照顾自己,至少别给人家霜大哥拖后腿。”
“嘿嘿,‘霜大哥’都叫上了。姐姐,你们的感情极速升温呀。”殷知火生坏笑道。
“不许胡说!”殷知火舞移开视线,脸上泛起一抹羞红,“快出去吧,霜……霜飞逸在等你了。我给你们备了些干粮,可以路上吃——我这就去拿。”
说完,殷知火舞转着轮椅朝着厨房挪去。
殷知火生擦了擦泪水,走向了院子里,对霜飞逸说道:“那个……谢谢你。”
“不用谢我,我并不是单纯地为了你们。我也是为了给死去的家人一个交代,等拿到足够的证据后,我会想办法谒见狼王,将那些个逍遥法外的人绳之以法——你可想好了,这一走就不能回头了。”
“嗯,我想好了。我也得给死难的家人和同村们一个交代。”
“久等。”殷知火舞拿着两口袋干粮走了出来,“已经给你们分好了,应该够你们路上吃的了——对了阿生,你再等等,我还有一个东西要给你。”
说罢,殷知火舞又匆匆忙忙地往铁匠坊挪去。
“瞧,我最得意的作品,给你了。”殷知火舞再出来时,递给了殷知火生一把剑。
“哇,全村最好的剑!”殷知火生半开玩笑地惊叹道。
“哈哈,少贫了。”殷知火舞笑了笑,“这把剑就是我的意志,我将与你们同在。”
“可是姐姐……”殷知火生欲言又止。
“怎么了阿生?”殷知火舞追问。
“我……我擅长的是弓术不是剑术啊……”
“我的手艺还没有爹爹那么好,没办法锻造出好用的弓。”殷知火舞有些不好意思地侧过脸去,“你就把它当一个护身符就好了嘛!”
“我知道了,我会好好宝贝这个护身符的。”殷知火生单膝下跪,给了殷知火舞一个拥抱,“我这就走啰,姐姐。”
“嗯,多保重……”
殷知火生站起身来,转身踏出了家门。这一走,姐弟二人就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相见了——其实,连能不能再相见都是个问题。
殷知火舞闭上眼睛,不让泪水流出。
良久,她才将眼睛睁开,看着慢慢消失在视线中的殷知火生的背影,双眼渐渐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