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时滞律
还没到9点，陌便给他打了电话。
“你已经到了？好吧，我马上就到。”陌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虚弱，似乎昨晚没有睡好。
不一会，便看着陌背着个双肩包下了公交。果然，刚刚下车的他似乎还处于迷糊之中，迷茫地左看右看，没有认出何启。
“陌哥你黑眼圈怎么这么重啊，昨晚是不是和嫂子在忙啊？”何启上来给陌打招呼。
陌给何启的自我介绍就是乜陌，所以何启也不知道陌的真正全名，只知道朋友都叫他老陌。
“别贫，我定了地方，就在前面，我有事要问你。”陌看都没看何启，更没有理会何启的黄段子，径直就往前走。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人行道上，穿过渐渐拥挤的人流，绕到了一栋大楼的后面，一直顺着楼后一条不大的巷子往里走。
今天是周六，虽然只有9点，但是人却已经不少了。
“陌哥你这是定了吃饭的地方吗，我刚刚吃过的。”
“不吃饭，喝水。”
穿过巷，两人来到一条何启从来没见过的街道中，这里似乎是以前某个城中村改造后的迷你街道，路的两侧还有许多残垣断壁没来得及清理，四周也有不少为上班而忙碌的人群和推着摊车的商贩。
陌领着何启，来到一家装饰的金碧辉煌的洗浴城前。这家店大白天还开着闪瞎狗眼的ld灯，旁边立着4时营业的牌子，上面搭着几块抹布。
门口迎宾妹似乎还没睡醒，完全没看到他们。
“你好，两个人，团购的。”陌直接叫醒了她。
妹子吓了一跳，看着两人像是见了鬼一样，显然她不太适应这个点有人来？好久才缓过劲来，带着两人往里走。
这洗浴城从里到外都散发着一种暴发户般的豪迈装修风格，无处不在的金色镶边以及莫名其妙的黄色大灯给人一种进入了菠萝内部的错觉，晃眼的设计不觉地让人错过了身边的姑娘们大片大片裸露大白腿。
他们也理解了为什么迎宾妹会这么惊讶。这里面除了他们，一个客人都没有。想想也是，谁会早上九点跑来洗浴城。按照平时的习惯，要不是老板要求4时营业，晚上9点才开门也不会有什么太大损失。
何启跟在陌的身后，心里紧张的不行，但是又有点兴奋，不住地问陌，“陌哥……你这是……我还真想不到你好这口啊……”
“闭嘴，待会有你说的。”陌低声骂道。
一个穿着不多的女服务员带着两人来到浴池，临走的时候看着陌，脸色有些犹豫，好像有些话不知道该不该说。
陌看她为难的样子想到了某软件下面对于这个洗浴城的暧昧评价，立刻醒悟过来：“一会不用去包间了，也不需要什么服务，我们只是来洗澡的，洗完就走。”然后就直直地走入了澡堂，关上了门。
何启看着陌的脸色不太好，不敢说话，静静地跟在他身后。
澡堂里有好几个大池子，水温都不一样，何启第一次来到这种地方，加上又没有别的客人，每个池子都要下去折腾一遍。陌没有泡澡的欲望，只是在旁边的喷头冲了冲身子，之后便裹了浴巾，拿出纸笔等着何启了。
待到何启泡舒服了，起身离开澡池，陌便拍了拍身边的椅子，看起来像是等待训导犯人的狱警。
何启莫名的有些紧张，他知道了陌为什么要来澡堂说话，但是他不明白为什么陌的表情这么凝重，自己让他很紧张吗？
他在玛利亚倒是听说了依琳被围的事情，只是作为城民，他也不知道内部详情，本想今天正好问问陌的。
“今天我想问你很多问题，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何启眼神呆滞，吞了吞口水，点点头，像是面试的时候不心正对着了主考官的眼神。
“首先，我不知道为什么到不了古州了，你知道为什么吗？”陌的声音没有起伏，像是身边的那池子凉水。
“到不了？你是说睡觉也回不去吗？陌哥你是不是在那边晕过去了？”
“你……你知道？还是你遇到过？”陌突然抓住了何启的手，就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声音有些激动。
“哥……轻点……疼……”他费劲地挣脱了陌的手，不满地嘟囔道“你没有听过时滞律吗？”
“你怎么老是起这些乱七八糟的名字。”
何启赶紧摆摆手：“这可不是我起的啊，是架空者们起的。”
“架空者？”又是一个莫名其妙的名词，陌深深的皱起了眉头。
“就是管理我们这些穿梦者的人啊，咱不是收到过一封信嘛，就是他们给的。”
“你还和他们接触过？”
何启点点头，又赶紧摇摇头：“他们好像很缺我这样的人，让我加入他们，但我可是第一时间就拒绝了。”
“他们倒是生冷不忌，但你又何德何能直接拒绝人家啊？”陌有些惊讶，何启居然不愿意加入那个想想就高大上的幕后组织。
何启突然喜上眉梢，眼里绽放出异样的光芒，“我不是和你说过嘛，咱得有自己的组织呀，架空者那边好像不太喜欢穿梦者结成组织，所以我就痛快地拒绝他们了。”他看起来还有点得意。
“我可没答应你要结成什么组织。”陌想了一会，又说道，“刚刚你说的时滞律又是什么？给我仔细讲讲，我到底还能不能回去。”
何启听陌还没有结盟的意思，兴致瞬间就低了下去，但还是答道：“和我接头的那人也没说太清楚，大概就是，信里的最后一个建议，说尽量平衡两边的睡觉的时间，不然会受到时滞律的惩罚，就像陌哥你现在这样，直接在古州晕过去，然后等到两边时间平衡了才能醒过来。”
陌还是一头雾水：“时间平衡了是什么意思？我晕过去难道不是因为秘……而是因为我前段时间在古州度过的时间太短而在这边度过的时间太长？”他想起守城前自己确实花了大量的时间在现实中强行逗留，思考守城的方法，比起一开始在宿舍里的一天觉可夸张多了。
“反正就是在两边过的时间差别太大就会触发这个什么时滞律，人会直接晕过去，然后就没法穿梦了。等到两边时间进度差不多，就又可以在那边醒过来了。”
“不对吧，我在现代可是比在古州待的时间更长啊，要补时间也该是我在现代晕过去，在古州醒着啊。”陌摇摇头。
何启摆摆手：“你下次在古州那边醒过来就会发现这段时间那边过得比这边快得多，补时间不是要你亲自去那边补的。”
“这也是那些架空者定的规则吗？完全就是折腾人的吧。”
何启笑笑：“这我就不知道啦，反正我晕倒了在那边有老板的人照顾我，也正好不用干活。”
“怪不得你丫不愿意睡觉。”
“陌哥在那边也有人照顾吗？”他看陌现在好好的，便知道陌那边混的肯定不比自己差。
“嗯，暂时应该死不了。”陌往自己脸上浇了点冷水，让自己不至于一阵阵的犯困。
“我靠，陌哥你这背……你以前是干什么的……”何启突然大声叫嚷起来。
之前由于陌一直正对着何启，加上澡堂里雾气太重，所以何启没有看到陌身后的伤疤，此时陌背过去泼凉水，正好背对着他。
“嚷什么，没见过伤疤吗。”
“我靠，见过啊，没见过这么酷的，你这啥时候弄的？”
“很早以前了，你喜欢下次给你争取一次。”
“不能去掉吗，我看现在有很多祛疤的广告。”
“不用，留个纪念也好。”陌把毛巾搭在了肩上，盖住了伤疤。
何启竖起大拇指，“这还想着留下来，也就陌哥你了。”
陌突然想到了分，轻轻地笑了笑，在城墙上时那个金发丫头似乎也是跟自己一个想法。
“对了，还有件事想问你……你以前，我是说很早很早以前，在梦里有没有一个一直都在的……朋友？”
这是陌一直以来的困惑，真言的事是只有自己知道，还是所有知情者有这样一个女孩跟在梦里。
何启显然很疑惑，不是太明白陌在表达什么，“你说以前是指穿梦之前吗？那个时候陌哥的梦就很奇怪了？”
陌大概知道了何启没有这样的经历，便摆摆手道：“算了，还是说你的架空邀请吧，他们为什么看上你了？就因为能力？”
“可不就因为……也是啊，没准他们还真看上了我点别的什么，我得想想，自己还有什么地方是他们需要的。”他似乎陷入了思考。
“别想了，没有的东西怎么想都不会有的。”陌摇摇头，“你现在可真是抢手，架空者想要你，知情者也想要你。”
何启显得很是骄傲，甩甩手上的毛巾：“那是，不过咱建康的那个知情者……呸，穿梦者组织真不是东西。”何启不愿意用知情者这个中庸的名字。
他继续说道：“你知道吗，这里面有一个叫‘无常’的，杀人的时候只用动动嘴皮子，他们对那些不加入他们的穿梦者都是拿着亲友做威胁，敢不加入就直接弄死全家。”
陌紧锁眉头，“那你家里人岂不是很危险？”
何启无所谓地耸耸肩，“我在建康就自己一个人，大学又没上，他们想找我家里人还真不容易，不过他们好像对我身边的朋友倒是挺有兴趣的，只是酒店那些酒囊饭袋估计他们也看不上眼杀吧。”
陌看着何启自嘲的笑容沉默不语。很奇怪，何启虽然平时给人很逗比的感觉，但是却会在不经意的时候常常流露出异样的落寞。
看着陌也沉默了，何启开口问道：“陌哥我能不能也问你些问题呀？”
陌无声地笑笑，“那你问呗。”
“你们依琳怎么样了？我听说好多野兽把城给围住了？还有那个什么王不是000多年前那个吧？这些野兽真的这么吊？”
听着何启连珠炮一样砸出各种问题，陌不知该从哪里答起，他突然心生出一种别样的情愫，自己终于遇到了一个可以倾诉的人了，一个和自己同病相怜却又同样无可奈何的人，他和自己一样，对这个莫名其妙的古州世界充满了恐惧但是却又对它欲罢不能。
“我已经从依琳城里出来了，但是现在好像晕在了突围的路上。”陌漫不经心地说道。
“那……那不是死定了？”何启一脸震惊。
“没事，我有同伴，你看我现在还没死不是。”陌想了想又说到：“对了，你知不知道在古州挂了咱这边是不是也得死啊？”
“那是当然啊，我都亲自见过咧。”
“你见过？在古州吗？还是在现代？”
“什么呀……古州是不可能同时有两个穿梦者的。”
“什么！”陌突然嚷起来，瞪大眼睛盯着何启。“你这消息都不早说？！”
“这……我……我忘了，这是架空者告诉我的，还说这本来不是我该知道的，我还没加入他们，不能知道这些。”
陌深深地感到知情者的信息不对等，而对于自己这样“不谙世事”的学生来说，更是雪上加霜。“那，你所在的古州依琳也遇到围城了？”
“嗯啊，虽然咱的古州不是同一个，但是好像大部分事情都是一样的。”
陌摇摇头，这他无法理解，按理说在不同的人物的影响下，历史的走向是会有不同的，不可能说他们这些知情者到了古州，但是对古州的历史进程却没有半点影响。
陌似乎明白了为什么架空者们要建议知情者不要太过影响历史了。
“你在那边时刻注意依琳的消息，看看依琳是否有用炸药做抵抗，一旦消息到了玛利亚，立刻通知我。”
“炸……炸药？陌哥你在那边是干什么的？”
陌摆摆手：“我就是个蹭白饭的，用炸药的配方骗了很多钱。”
“真是书中自有那啥啊！像我能想到的就只能去饭店打工，那边厨房里真什么都没有啊。”他转过头来。“陌哥跟我说说你在依琳是怎么突围的呗，还有啊，我听老板说什么依琳是太阳城啊，那里是不是像电视剧里那种超级超级大的古代城市啊？”何启恢复了他孩子一样的秉性，基佬一般抓着陌不住地问。
“狗屁的太阳城，城墙都快给人推翻了。”陌想到这就有些烦躁。“守城守了半天，丫的城快破的时候才知道对手是个智障。”他对古在攻城的夜晚就站在城墙下的森林观战颇为介怀，感觉像是在侮辱自己一般。
“这是什么意思啊？”何启还一脸迷茫。
陌讲自己在依琳的主要经历抽出了一部分讲给何启听，何启听完陌这段时间的经历难得的沉默了。
“怎么了，你有什么问题吗？”
“陌哥……我觉得和你比起来我这古州算是白去了。”何启眼中充满了失望。
“我出了依琳，以后的日子就漂泊无依了，到了玛利亚，没准我还得去你那投靠你呢。”
何启一下就来劲了，啪啪地拍着自己裸露的胸脯：“这点陌哥你放心，现在兄弟我在河堤蕴粮街上还是有点名气的，想要尝鲜的大头头们还在到处打听我的名字哩。”
“还没问你在古州遇到的事呢，也给我说说呗。”
何启还在傻笑，但眼神里的光芒渐渐地消失了，“我倒是没什么好说的，跟陌哥你比起来真是……”
他大概和陌说了自己的经历，陌听完之后也不说话了。
对比起自己，何启完全就是在古州为了生存而在挣扎，据他所说，绝大部分的穿梦者应该都是如此，很多到了古州没几天就因为各种原因挂了，甚至都没觉察自己的能力。
“这些事情你都是怎么知道的？”
“嘿嘿，陌哥别看我这样，我可是大家拉拢的对象哦，是播种者，抢手得很呐。”
“那你为什么要这么执着于建立自己的组织而不选择加入他们？”
何启低头笑笑，陌看他年轻的眼角居然有了皱纹，这让他的笑容看起来有些苦涩。
“我之前不是说了嘛，他们很多人……反正就是很过分……他们有的会用流转的规则让自己信任的人变成知情者，同时杀掉那些不愿意加入他们的人……事实上我已经被他们警告过好几次了。”他还是笑，但是笑容里已经完全没了喜色。
陌听了他的话反应了很久，叹了口气：“什么流转规则啊，我到底有多少事不知道？”
“怎么……这陌哥也不知道吗？这还是其他的穿梦者告诉我的啊，流转规则就是把古州的秘密泄露给谁谁就会成为穿梦者啊，我还以为……”
难得的，陌彻底失去了冷静：“丫的，你们这些情报都是到哪找的啊，我就知道信上的那个什么条例，没有人告诉我其他的！”这真是输在了起跑线上，和这些人比陌完全就是个新手玩家。他思考着何启刚刚说的轮转，应该就是让知情者可以一直传递下去，旧的知情者因为条约死亡，新的知情者得到权力。但是，要是哪个知情者上了新闻联播，把事捅出去，那古州岂不是要变成我们的一个省了？
“你还知道什么特殊规则，赶紧给我一次性说完！”陌恶狠狠地盯着何启，就差掏出刀来架他脖子上了。
何启摇头像个拨浪鼓似的：“没了没了，我知道的规则也不多的，对了，其实条例上的那个什么肃清是有连带效果的，如果我俩都密谋要把事捅出去，就算只有你去实施，那我也得挂。”
“这也行？对了，他们到底是怎么肃清的啊，一直在监视我们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一旦你有泄露的行为那肯定就死定了，至于没有直接参与的合作者死不死……应该看他的脑子吧。”
“脑子？什么意思。”
“我之前见过一些奇怪的情况。”何启挠挠头，“几个人一块想把古州的事捅出去，行动的人死了，但是他的同伴一个死了一个没死。”
“为什么？”
“我猜是死的那个人对这事很上心，基本上一直在关注着，没死那个人倒是无所谓，他是被胁迫着拉入伙的，我看他们把事捅出去的那天这家伙还在城中村里偷女人。”
“你平时都在干些什么啊……”陌又想了想他刚刚到话，“你的意思是我们的脑子被监控了？”
“我是这么感觉的，不然这事也太容易被捅出去了。”
陌感觉事没有简单，就何启刚刚说的，没死的那个人按照条例来说肯定也是违反条例的，若是真的有人完全监视着他们的大脑，就该知道这个人是个危险分子，然而他的朋友死了，他却没有死。
即时性的？没死的人真的就忘了这件事了？或者说那人根本就没想过把古州的事捅出去？陌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想法，但是他需要时间去验证。
“好了，今天就先这样吧。”他看看记了好几页的笔记，本子都湿了快一半了，今天得到的信息真不少。
外面渐渐地也开始喧闹起来，马上就要有人来了。
知情者无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