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债
密集的脚步声打破了依琳的宁静夜晚。
被吵醒的当然也包括陌，然而在人们反应过来之前，一批一批的斯坦家的士兵已经把大大街道站住，严密监察聚众闹事的团伙，他们直接听命于利德，可以向任何企图掀起暴乱的人攻击。
仍然蒙在鼓里的陌习惯性地摸到了路那边，却被告知路正在议事厅，看得出事情很严重。
被带到了议事厅后，发现门口被堵了个水泄不通，各种家臣园丁通通仰着脖子在门外张望，外面人看陌来了，都恭敬的行礼，让开一条路，在撒德家的人看来，陌现在已经算是真正的艾琳使者了。
通报过后没多久，陌顺利地进入了议事厅。
里面的人不多，几位王子加上几个年迈的家臣，只是没有看到城主。众人的脸色也都不太好，看到陌来也都只是意思意思，路招手让他坐过去。
“陌尊者知道城外发生了什么事吗？”大公子格林声音有些阴郁，看样子他是这会的主持。
“我就是不知道才来这的。”陌的声音不冷不热，他大概猜到这会议对他不是很友好。
路在一旁想跟陌解释，格林直接制止，“我来跟陌先生说吧。”
陌皱了皱眉头，看出了他的敌意。
“尊者听说过古历11年关于依琳建城的事吗？”
“你说那场战争吗？我听虞城说起过。”
听到虞城的名字，场上众人的表情都有些变化，路一脸担心地看着陌，格林脸色也变得更加阴郁。
“知道就好办了，现在城外围攻依琳的，我们都猜测是兽魂古灵驱使的兽群，依尊者看呢？为什么这次的野兽会是人的样子？”格林身体微微往前倾，用的是质问的语气。
“看样子大公子还以为我是教会的人吧？”他终于明白了，自己运气不错，依琳这两千多年一次的被围城让他给赶上了，而且现在这帮人以为自己是教会的人，围攻依琳很可能就是自己所在的祈教所为。
“难道不是吗？虞城尊者和陌尊者所在的祈教当年也是促成‘落日之战’的主力之一，如今易徽刚过……”言下之意已经默认这和自己脱不了干系了。
陌无奈地摇摇头：“反正跟你解释也没用，我不是教会的人城主应该知道，对了，依撒家主呢？”
路欲言又止，格林笑笑对陌说：“这正是我想问尊者的第二个问题，尊者觉得父亲去哪了？”
陌没有立刻接话，而是思考了一下大公子这句话的意思，城主失踪了？
格林又接着说到，“据我所知，不只是父亲，斯坦家主维大人和塔克家主尼斯大人也一同失踪了，敢问这普天之下还有谁会有这样的能力？同时让三家家主失踪的？”
所有人都盯着陌，他们知道这事教会肯定是脱不了干系，而至于陌在其事中起到什么样的作用也没人说得清。
当然陌自己也说不清，现在他都不知道兽魂古灵是什么，但现在他必须想办法为自己开脱，否则自己连暑假都过不完。
他低头思考了一会，所有人都安静的看着他，等着他承认。
许久，陌抬起头来，面对着众人，对格林说道：“格林公子，我能问你一句话吗？”
格林皱皱眉头，点头示意：“尊者请说。”
“你们想不想脱围？”
一片沉默过后，然后是互相交替的狐疑目光，这是已经承认了？
格林不动声色地望了身边的老臣一眼：“陌尊者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我现在跟你说我不是教会的人我想你们也不会信的，但是我觉得我要是帮你们突出重围了，没准你们那停留在春秋战国时代的脑子能转的过弯来，放我一马。当然，这就要看格林公子有没有这个魄力，用我这个假教会人士了。”他摊了摊手，也不管这边人看不看得懂。
格林没有完全理解陌话的意思，只能猜测这是教会里奇怪的宗教比喻，但他大概明白了陌是想帮助依琳守城，只是在他的角度想，现在教会的人难道不该劝教他们赶紧信奉艾琳，让城外的野兽撤退吗？
他转头望向弟弟其林，弟弟比他更茫然，本来其林法阵都准备好了，一言不合就一发火球带陌走，现在却只能尴尬地看着哥哥。
这时格林身边的一位老臣开了腔：“陌尊……先生不要误会，大公子也是为了依琳的安危着想，之前和陌先生一起的虞城尊者身份特殊，故特此询问先生，看先生是否知道一些内情，另则救父心切，一时情急，言语上有冒犯先生的地方还望先生海涵。”
这个叫做穆的老臣陌是见过的，据说家族世世代代都是辅佐撒德家的重臣，从他所坐的次席位置就可以看出他在撒德家尊贵的地位。而且他这一番话确实说的无懈可击，让陌一点脾气都没，只能点点头。
这时一个斯跑了进来，到格林耳边说了几句，格林点点头，回过头对刚才的老臣说：“穆老，利德让我们也去看看。”
他说我们的时候看着房间里的所有人，自然也包括陌，陌笑笑不说话，点头答应了。
一路上，路终于找到机会和陌搭上了话，向陌解释了现在的情况，而身边少不得别人的白眼，他也只当没看到。
其实作为依琳的贵族，特别是三大家族的人，对于000多年前的那场耻辱的围城一般都是避而不谈的，而兽魂古灵，更是一个禁忌。
古州大陆似乎自存在人类以来便流传着一个关于四兽魂的传说，相传兽魂是专门为守护艾琳创造的生灵而存在的，他们彼此独立，各自以不同的方式行事，但目的都在于让生灵更繁荣的延续下去。民间还有许多拜四灵的说法，便是祈求上古的神圣灵魂保佑一年风调雨顺。
而依琳是除外的，000年前攻破依琳的各汗尔王传言就是兽魂之一的古灵之魂，他驱使着野兽射落了城邦的太阳，依琳的民众自然不能供奉他。
当然这也都只是传说，关于四兽魂的能力，众说纷纭。围城的古灵，大部分说法都是驱使野兽，而根据一些野史记载，各汗尔王本人也能驱使部分人类为其服务，至于具体是什么人，那就不得而知了。
“那其他三个兽魂是什么能力呢？”
路压低了声音：“这我也是听我师傅说的，也不知道真假……我师父在这种事上其实很不靠谱，说的都像是他亲眼见过一样……”他顿了顿，继续给陌介绍：“据说还有一位兽灵叫‘意志’，能力是和做梦有关的，但具体是什么，没人知道。另外一位名叫‘各杀’，肉体很强大，是最强的武士都无法战胜的，所以现在除了依琳之外，有很多武士在佩戴武士剑徽的同时也有佩戴‘各杀’配饰。”
“不是四个吗？最后一位呢？”听起来像是炎黄时代的英雄史诗。
“最后一位‘怀灵’相传是直接从艾琳灵魂中剥离出的一部分，和原恶女、祈世女以及世界树一样拥有艾琳的神性，但是具体什么能力就没人知道了。”
“原恶女啊……”他想起林给自己的解释，有些感叹，这几天他接受信息的方式完全像是婴儿初世一般。
一行人走在站满军士的街道上，密集的脚步声在安静的夜里被传出很远。
民众们已经被要求今晚宵禁。
寒冷萧瑟的深秋，夜晚安静却不平静。整个依琳城内都弥漫着巨大的不安，不明真相的人们被城令锁在屋子里，恐惧着同样被城令锁在城外的野兽们。
到了城门之下，这里军士最为密集，几乎到了摩肩擦踵的地步。
一位军官样式的人看到以格林为首的一行人，行了个军礼，指了指城墙上，示意他们上去。
城墙高不可攀，要上去只能靠着折行向上的石梯。
陌招呼依兰依琴把路抱起来，他则将轮椅取下轮子拆成坐式的担架，这轮椅0版花了他几乎一天的时间绘制，让匠厂那帮师傅们赞叹不已，只是路似乎不习惯这样高高在上的感觉，一坐上去便脸红。
身边撒德家的人和军士也都用着异样的眼神看着路，格林本想让路在城墙下等候，看这场景也不好说什么了，只好由依兰依琴抬着他上了城墙。
这六七层楼高的城墙，也不知用了多少石头才砌成，匆匆赶路的一行人居然花了近五分钟才走到城墙顶上。
与下面忙碌的斯坦家武士不同的是，这里几乎清一色的都是身着塔克家蓝铠的弓箭手，他们无一不是神情肃穆地盯着城墙外的夜色。
在普通人看来，没有火炬的照明，外面完全被黑暗所吞噬，浓重的夜雾几乎完全笼罩城头，城外也安静得如同往日一般，只是谁都明白，那里如今孕育着可能是整个古州最旺盛的战意。
在军士的带领下，他们慢慢走向城门顶部的大城垛，那里有一个巨大的石制房间，平时是等待执勤的士兵们插科打诨的地方，如今空出来作为临时的会议厅。
刚走进石屋，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混着刺鼻的恶臭便迎面袭来，这帮养尊处优的公子贵胄们一时没来得及反应就被熏得弓下了腰。
屋子里面简陋的连椅子都没几张，房间正中间有一张大石桌，上面点着好几只大火烛，将房间照的通亮，而大火烛正好围成一个大圈，圈中心钉着一具“人”的尸体。
那尸体能够看出人型，但其特征却更像是野兽。
体毛浓密，皮肤呈深棕色，面部扭曲变形，獠牙突出，就连手掌也几乎完全变形为爪子。
他的胸口处有一个巨大的伤口，里面破碎的内脏依稀可见。
利德和扬正在聚精会神地盯着这尸体，差点没注意到来的一行人。
“哦，格林公子，你们终于来了。”利德反应过来打招呼，第一眼看到的却是来不及下担架的路。
扬也过来和众人行礼，却是一眼就看到了陌。
陌在这时候是个扎眼的人物，从利德和扬的眼神中他也明白这个时候大家都防着自己，毕竟自己是个教会人带来的，不管是不是宗教内部人士此时都算不上朋友了。
格林捂着鼻子，似乎不太习惯坐在这尸体边上畅聊：“现在情况到底怎么样了？”
利德苦笑，“如大公子所看到的，现在城外全是这东西，1峡长的城墙几乎被完全围住。”
“完全围住？”撒德家的人虽然都知道情况不妙，但都没想到对方人数这么多。
“对方有多少人？”格林的声音有些颤抖，连血腥味都似乎闻不到了。
扬在一旁摇摇头：“不清楚，夜色太重，看不出来，但粗略看肯定超过一万人了。还好城墙是滑刚石，不然他们都爬上来了。”
“他们是爬进来的？从城门？”弟弟其林看起来比起哥哥倒是镇定些，只是不太敢往尸体处看。
“这是第一个爬上来的，被利德公子重剑刺穿，搅碎了内脏才彻底死透，普通军士根本没法杀死他们。”扬想着自己的箭射中野兽头颅的那一刻，这玩意虽然被箭带着后仰，可居然自己又直了起来，继续追杀军士，真是让人不寒而栗。
屋子里的人一片沉默，所有人都是看着尸体发楞，利德还在内脏里拨弄着什么，恶臭再次袭来，部分人直接撇过了脸去，看样子是要吐了。
突然利德手里一捏，似乎是把什么东西从内脏里掏了出来，众人定睛一眼，利德手里多了一块金属片，在烛光的映衬下泛着白光。
“格林公子，你看看这个东西你熟悉吗？在其他的怪物身上也找到过。”他伸手把金属片递给格林。
格林看着那布满血污的金属老大不情愿地接在手里，左右端详了一会，突然瞪大了眼看，好像想到了什么，又把它递给了身边的弟弟，其林看了一眼，确定地说：“这人是昭城约的劳力？”
他这一句话仿佛一下在人群中炸开了锅，每个人都开始互相低头交流。
这昭城约，便是依琳城一年前，为行工事而与外城镇民达成的劳力换城民资格的约定，每个答应响应这约定的居民都会获得一块这样的金属片。
本来按照城主当时的誓约，这些为了当时秘密工程出力的外城居民将永久获得城民资格，谁知道如今竟然会以这种方式出现在依琳城内。
“也就是说外面有八万……”路说不下去了，他注意到所有人都目光都暗淡了下去，八万头只有利德这样的石耀武士才能杀死的野兽……这是可以横扫古州的力量，没有任何人能阻挡。
“利德公子，签下昭城约的是三家家主吗？”陌此时发话了，所有人都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他，就像是仇人又像是救星。
利德也反应过来，犹豫了一会说到：“是的，当时是城主大人拟昭，三大家主一同签署的昭令，这在平时是很少见……陌尊者是什么意思？”利德的语气变得生硬，联想到三家家主同时消失，他的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
和他表情一块变化的还有扬以及格林其林兄弟，都以敌意的目光看着陌。
陌没有搭理他们，低下头，默默地抚摸着刚刚接过来的金属牌，上面艾琳灌溉依琳的城徽还依稀可见，然而如今这里已经换为了太阳照耀之地，有的人只能去寻找树荫的庇护。
“还不明白吗，他们是来讨债的啊，家主们立下的誓言，总是要兑现的……”
古州城邦的劳力绝大部分都集中于外围城镇之中，城民的数额相对于人口基数来说非常有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