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瓶水浇日1
距依琳易徽仪式还有1天。
1八号城邦怯城，祈罪路口的高悬酒楼。
两个年轻人在酒楼楼雅间内相对而坐，窗户就开在身边。
这里算是酒楼最好的位置，可以清楚地看到分界森林与流放泽的交界——宽阔的祈罪路口，手带镣铐的囚犯在卫士的押送下，蚂蚁一样排着队，一步步走向沼泽深处的忏悔城。
1八号城邦位于东南四城的最东边，处于分界森林边缘，背靠着大沼泽，算是通往大沼泽深处的忏悔城（流放城）的最后一站。由于地处偏远，王化羸弱，怯城长期处于半自治状态，对商贸交易极为松懈，由此却无意成就了怯城商业之城的美名，无论是地上还是地下。
在怯城有“钱财通天，下天子”的说法，有钱你几乎可以在这里买到任何东西，连城主卡萨穆德听说以前也是个商人。
“古，咱下次谈话能不能不要找这种风口浪尖的地方。”穿白衣的年轻人端坐在椅子上，看着楼下缓缓而行的人流，脸上有些不悦。
他肤色净白，面色红润，有些消瘦的脸上嘴角会时不时翘起，让人误以为他一直在微笑。头发长长的束在身后，更使他像个英气勃发的练武少女。
他对面桌看起来像个痞子。
痞子搭起一只脚坐在铺有垫褥的椅子上，一身粗布衣物，虽是冷秋，但他的手脚仍然大片的裸露在外头，就这打扮，在这满是富商巨贾的酒楼上要饭都不配。
他的方脸上棱角分明，看起来有点凶恶，可时不时又会哈哈大笑，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与他略显黝黑的肤色形成鲜明的对比。
痞子一边大口大口的嚼着嘴里的肉，一边把一只猪蹄塞到白衣年轻人面前：“不要紧张衍，这里没人能听到我们说话，你看你从见到我开始就绷着个脸，我又不是什么野兽怪物，你说你这么严肃干什么，来，吃个腿。”
叫衍的白衣青年皱了皱眉头把肉接到了碗里。“老师让我来是协助你完成计划的，可到现在为止都两天了，你一直在怯城里瞎晃，还没带我去看过……亡者。”
“看看看，你这急啥呢，时间还早着呢，你们的人都一个德行，都不会享受工作。”
衍严肃道：“这不是工作！我这是奉行艾琳……”
“别别别，你别唠叨了行不，一会我吃完，咱在城里再转转，回去我就带你去看你可爱的野兽好吧，对了，你那还有钱没，这地方真费钱。”
衍摇摇头，掏出钱票放在桌上。他在教会里其实身份不低，可到了这个人面前无论多么强硬的话都好像砍入棉花里的刀一样，有力没处使。而且此人脸皮之厚真是前所未见……也不知道兽魂古灵怎么会寄宿在这种人身上。
“对了……老师让我问你关于‘归巢’的事……”
“这个不能告诉老头子，不过我想他知道的也差不多了吧。”
“那为什么不直接说……”
“衍啊，你也不用套我话了，很多事不能由我的嘴直接告诉你们，反正你这段时间会一直在我身边，自己亲眼看到不是更好吗，而且我想这也是老头子让你过来的原因之一吧？”
白衣青年看着这个一边啃骨头一边喷油说话的邋遢家伙，偏偏他说话的时候还思维清晰，每一句都不可质疑。
反正老师也没让自己强迫他说出归巢的秘密，自己跟着他总会有机会知道的。
吃完饭到街上时已经是下午，衍陪着他在街上瞎转悠，他想古是在森林里待的实在太久了，以至于现在看到什么都要楞一会。
直到黄昏的时候，古才掏出钱袋，用所有的钱买了除虫的粗石粉，装了好几个麻袋。
“你买这么多祛虫石干什么？就你还怕虫子吗？”
古一边指挥着伙计帮他搬麻袋，一边鄙视着衍：“你懂个屁，那森林里的虫子不似野兽但胜似野兽，像你这细皮嫩肉的，分界林子里的虫子一口能把你手指给吸干咯。”
衍自然是不信，但也只能跟着他往森林里走。到了森林边缘，天色也暗了下来，伙计们都说不能再往里面走了，晚上野兽就要出来了。
古笑笑把钱给他们结清了，让他们赶紧回去。
一个伙计心善，劝古道：“阿弟啊，放这么多石头你咋弄回去啊，你们两个晚上在这林子里面碰到猛怪可咋弄啊？”
古大笑着拍拍伙计的肩膀：“伙计不用担心啦，我们有的是人，一会就出来啦，放心吧哈哈。”
他说的倒也没错，但是要放低“人”的标准。
几个伙计走了没多久，黑夜便完全降临。月色被高大的树冠遮蔽，偶尔月光透过几个缝隙射下来，寒光点点，夜风吹过，暗影绰绰，森林里显得有些阴森。
古吹了一声口哨，哨声在夜里的森林中传的极远。
不一会，森林里闪出几个身影，他们佝偻着背，看起来似乎是年迈的老人，但是他们行动却异常迅速，在森林里快速穿行，准确地避开前面的树木，无声地来到了两人面前。
衍仔细打量了一下过来的“人”，那确实是个普通人的装束，穿着和古差不多的粗布衣服，有的甚至鞋都没有，身上大片裸露的皮肤都开始长出浓密的毛发。
他们都默默地低着头，围在古的身边。
“扛上，走吧。”古简要的发出了指令，轻车熟路地往森林里走去，几位出来帮忙的“伙计”一人扛起两袋石头，健步如飞的跟在古身后。
衍走在古身边，不时地观察着后面沉默的“伙计”。
“你对他们的掌控不能靠意识吗。”森林里只有风声和树叶摩擦的声音，相互的对话显得非常突兀。
古回答得很随意：“勉强可以，其实呢，这些家伙都还算不得是兽，只是慢慢兽化的人罢了，时间长了就方便控制了。
“这有的应该快一年了吧？这么长时间还没完全兽化吗？”
“我说衍，你在担心什么啊，既然答应了你家老爷子自然就会达到你们想要的效果，不用你来操心。”
衍叹了口气：“老师要是真这么放心你也就不会让我来了，就是怕你中途摘枝叉掉链子。”
古无奈：“诶，你们真是不了解我，真到关键时刻了摘枝杈的从来都是你们这些人，我一直都是说到做到的，你还是盯好城里的那几个危险的家伙吧。”
“放心吧，有能力反抗的也就那几个人，都安排好了。”
城邦虽说是“城”，但是其实更像是国家，首城阿城只是名义上的领袖，对于各城邦的内务是无法直接插手的。
依琳城内，斯坦家府苑大厅，虞城独自坐在椅子上。
刚刚送走百忙之中抽空过来见他的利德斯坦，这大少爷连茶都来不及喝一口又匆匆走了，这让他想起了之前的塔克家的二公子也是这般，两人都是早早的担下了家族的使命。
倒不是他们刻意怠慢自己，确实自己在这个敏感时刻算是不速之客了，作为教会的人，在易徽仪式上是绝对碍眼的存在。三位家主只有依撒城主对自己说得上客气，其余两位家主只是略略地表示了一下慰问，便对仪式避而不谈了，剩下的人就自然不敢再说什么。
不过像这种情况虞城早有心理准备，他此行的主要目的，与其说是劝依琳不要易徽，还不如说是防止易徽后出现什么极端事件，比如两千年前的那一次。
然而，没有人会相信。
先不说那个传说有多少的真实性，现在的依琳也非000年前可比，在三家主的领导下，就是被野兽围个一年也没有问题，依琳的城门绝不是正面可以冲撞开的。
但虞城相信。
他有教会的消息，也明白教会的行为方式，虽只是捕风捉影的猜测，但是三大教会对于易徽仪式确实都有不同程度的反应。至于具体会采取什么行动，没人能确定。
其实他不明白为什么三家主会对于易徽如此执着，不管是太阳还是水瓶，不是都能滋润着依琳吗。事实上，对于如今繁荣的依琳城邦，城徽只是个象征，易徽对依琳人来说几乎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好处。但从这几天的拜访来看，依琳的很多贵族巨商对易徽也都持欢迎的态度。
与城里张灯结彩的气氛相反，不安的感觉在虞城心里日渐强烈，光是依琳一座城市，绝对没法顶住教会的怒火……而最终遭罪的可不仅仅是三大家族的族长……
不行，不能等了，必须要求援。
现在能够救依琳的，似乎只有玛利亚城邦的赛丽斯塔克了。
想到这，虞城起身，告别了斯坦家。
他要回撒德家一趟，一是给城主道个别，自己不能参加易徽了，二是问陌愿不愿意跟自己走，这些事他觉得自己是可以告诉陌的，这些天他也听到了一些关于撒德家陌先生的传闻，知道陌最近在撒德家应该混的不错。
没想到的是，城主他是找到了，但是没找到陌。
据说陌和哈鲁去矿山上去了，说是要实地考察了解具体矿产什么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回来。鬼晓得为什么前几天连栗素都不知道是什么的人怎么突然能够和匠厂里最好的匠师谈笑风生。
虞城有点为难，这离易徽本来就没几天了，自己现在去最近的玛利亚城来回时间也有些不够了。这也不知道陌什么时候能回来，但也不好留下他一个人在这……
不过依琳大难现在来说也是无根据的事，自己若是因此就让陌跟着自己奔波也不太合适，于是他便留下一封信件给陌，说明情况，让陌诸事心，如果不想待在依琳了，可以去17号城邦，用这封信件可以见到城主赛丽斯塔克，她是自己多年的好友，自己要是不在，她也可以帮忙照顾陌。
交代完依琳的事，虞城便自己背上行囊往玛利亚城邦去了。
玛利亚作为17号城邦邻靠在依琳东南侧，由于地处东南大平原，兼之降雨丰富，也有农业之城的美名。
陌这边出门其实纯属意外，本来他这几日一直在研究城主给的法阵书，但是却发现那些所谓杀伤性法术自己基本上都用不了，法阵在刻画时没有“轨迹”，自己无法还原整个法阵，就像无墨的笔在纸上刻画一样，完全看不出形态。
倒是另一本阐述的法术法理的书，让他受益匪浅，里面还有城主的笔记，这也让他了解到了城主的一片苦心，但是也隐隐的觉得城主是有什么事需要自己帮忙。
前段时间他差人送来大笔的钱票，那数量感觉就跟分家产一样，陌自然不敢要，但后来城主的管家又来了一次，解释说这是城主为“艾琳的怒火”而酬谢陌先生的谢礼，怒火的价值远超过这点酬金，希望先生不嫌弃云云……
最终陌还是收下了这笔巨款，然后把火药详细的配方以及添加物和造粒压缩的流程也都写在图纸上，管家看的眉开眼笑，千恩万谢的走了。
再来说秘术，城主所送的书里，比较简单实用的是一个叫做“远望”的辅助秘术和叫“心眼”的洞察秘术。
远望可以增加秘术的使用距离，距离和施法人的熟练程度有关，但无论是谁，使用时间都只有滴，按照正常的法术释放流程，一人同时只能释放一个法术，也就表示用了远望之后要在秒内释放别的法术，由于复杂的秘术所用时间都不短，所以远望的适用性也就受到了限制。
然而陌释放的秘术都是在脑子里刻画的，只要自己精力足够，可以同时绘制两个简单的法阵，让它同时发生效果。
如今他已经可以净化百步之内的目标了，但似乎远远的给人洗个澡也没什么用。
而心眼则是可以觉察身边人的位置以及行为动作，即使视线不明、场面混乱的情况下。但是距离和效果也同样和使用人相关，现在自己无法洞察动作，只能定位，考试的时候倒是可以用来观察身后老师的位置。
两个法阵不知道为何都不像净化和愈合那样看得到图像，不过也算是好消息，多来几张圆光愈合的恶魔啃头图自己也不用吃饭了。
当然，毕竟是城主的书，里面也有很多极不靠谱的秘术，比如有个叫酒愁的法阵，施法对象只能是自己，估计是翻译用借酒浇愁之意，效果是让自己彻底忘记某件事一段时间，时间也不长，和醉酒倒是也差不多，而这个秘术旁边还有城主的脑残注释说是“忘忧水”，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其他一些图阵复杂的秘术，若是强行在脑子里描绘，效果一般不说，一天倒是晕过去、次，有一次便是直接就倒在了路的屋子内，吓的路和依兰同时扔出四五个秘术为他“治疗”。
之后路就让他不要再强行尝试了，开始教他循序渐进的治疗秘术。
左右想来自己也没法学杀伤性的法术了，学学路的圆光术也是不错，只是每次学习新的法阵，都胆战心惊的。
纯阵法秘术即法阵必须刻画在实物上，在法阵内的人或物都会成为目标“强援”，效果类似于范围圆光治愈。
在刻画了法阵后脑子里出现的是集体活人祭祀的场景，大殿里的火把，晃动的人影，被残杀的尸体，每一个细节都历历在目，仿佛亲身体验一般。
看到陌满头大汗，路还以为是他精神消耗过大。
这段时间他教给陌很多锻炼精神的方法，其中有带圆光字样的，也有平时所有人都能学的。
但就这十天左右，在路老师的悉心教导下，他已经见识了不下0副地狱特写图，而且这些秘术大部分自己都没法控制，用出来也没精力再选中目标了。
现在陌听到圆光两个字都下意识的犯怵，在社会主义春风沐浴下的大好青年哪里见过这种场景，正好这时候哈鲁要去选矿，他立刻想找个机会让自己解脱一下，逃离路老师的监管范围。
路不明白陌的心思，还想着他真有什么要紧事，只得放他走，还嘱咐他“日常”不要忘记。这所谓的“日常”便是每天都用精力去练习绘制特殊法阵，绘制过程中可以锻炼自己的精神力和集中力，当然，这是种煎熬。
和哈鲁出门当天晚上其实陌就回来了，看到了虞城的信后，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很想去找虞城，按理说自己现在有钱又有闲，这个所谓的易徽对自己毫无意义，他在这个世界几乎是想去哪就去哪了，但是看信里的意思虞城似乎不想让自己跟着他。其实在陌心理他还是很依赖虞城的，即使和他在一起的时间完全没有路长。
放下信的陌心里有些空落，那种熟悉的孤独感又一次涌上心头，他突然想起“真言”离开自己梦境的第一个清晨，这种彷徨无措，好像唯一的家人远行，抛下自己一个人在陌生的外乡。当然他自己也知道这是错觉，虞城是自己来这里遇到的第一个“好人”，自己不自觉的一直信任着他，如果当初自己遇到的是路，他相信路也会帮助自己。
知情者在现实和古州的特殊能力表现必然会有所不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