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众百官的注视下,古尘烨抱拳一礼。
“回父皇,儿臣以为,这洛州干旱,便是天启近几年来最大的一块心病。在未干旱前,洛州每年的贡粮占了国库的三分之一,然而天灾难挡,只得东流引洛河之水到洛州。”
“笑话,九弟这话说的轻巧,引用洛河水便是一项极其庞大的工程,自洛河到洛州,开渠引水,若是没个一年半载,根本不可能完成。”
古云逸此番话说的也在理,宁墨白想来,洛州干旱,早有耳闻,只是因洛州地处较远,便没有收到过多消息。
古尘烨早知道古云逸会如此反驳,便淡说的道,“那瑞王可有更好的法子?”
“这…”
商严松道,“皇上,可就算是按照齐王的法子来,一年半载后将洛河河水引到洛州,便也无法彻底解决旱灾。
洛州城包括郡镇县在内,大大小小几十处,百姓千千万,且洛州常年日晒,若说要解这旱灾,引去的洛河水也只能抵挡一时灾情,过个一年半载,恐怕洛河河水也不够用。”
朝堂中人皆清楚,洛州干旱乃是天灾,非人力轻易可解,若是老天爷要如此,他们唯有开渠引水方能一缓旱灾。
洛州的贡粮占了国库的三分之一,天启没了洛州的贡粮,若是长期如此,国库年年积累空虚,天启百姓跟军队便得不到充足的粮食补给。
到时候人心涣散不说,让别国家趁机钻了空子,动摇了国家根本,就麻烦了。
宁墨白想到自己天生带来的技能,此时若是主动拦下此事,恐怕令人难以信服。
明德皇帝眉头紧皱,说来确实如此,老天要洛州干旱,如今只能如此。
“无论如何,先开渠引水,也许这一年半载之内,老天爷开眼了也未可知。”
商严松继而启禀道,“圣上,可还记得十五年前,这宁家小姐出生时的景象?”
说来,明德皇帝眼神一亮,似是想起了什么,而宁沧海此时心中颇有忐忑。
“你是说,宁素白?”
“正是。”
陶溪元接话道,“圣上,丞相此言倒是提醒了臣等,想当年帝京也是大旱,可是那宁家小姐适逢旱时出生,天降祥瑞,彩云环绕着龙气涌现,因此带来了一场瓢泼大雨,自此帝京风调雨顺连年丰收。”
此言倒是提醒了在场百官,继而有官员提议。
“陶大人说的确有道理,不如将宁家小姐请去洛州,再操办一场法事,说不定旱情有所转机。”
“也是,这宁小姐当年既因出生时降雨,而被圣上封为天女,自然是祥瑞的化身,依老臣看,此法可行。”
明德皇帝思虑着点头,显然是同意几人的话.
“也不可将希望全部寄托在齐王妃身上,依朕看,便是采取齐王的法子,同时派齐王妃去洛州祈福,众位爱卿看此法如何?”
“齐王与齐王妃同心协力去办这等大事,自然能解了旱灾,圣上英明。”
“圣上英明。”
明德皇帝见古尘烨未有应答,便问道,“九皇儿以为如何?”
“父皇此决策,实乃英明,但儿臣心中有一想法,想今日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挑明。”
明德皇帝早已经习惯了自己这个儿子在朝堂上倨傲的做法,此刻也不怕他再为难什么。
“但说无妨。”
古尘烨眼底闪过一丝笑意,便道,“世人皆知,当初这太师家的小姐宁素白是因为出生时的祥瑞景象,才被父皇封为圣女,这些年来也随同父皇去往天山三年一度的祭祀。
而儿臣与这圣女的婚约,便是因此祥瑞景象而赐下,如今在文武百官面前,儿臣斗胆,向父皇先求一道圣旨。”
众百官心中皆是猜不透这古尘烨提起此事,究竟齐王,要说什么。
此刻,宁墨白细细想来,这古尘烨此时提起,不会是……
若说当年,她跟宁素白同时出生,天降大雨。
一直与宁家接触不多,倒还真不知道这宁素白是否也有一颗玉珠,或者生来也会祈雨,祈风,祈雪祈雷电太阳什么的。
若是宁素白也有这般奇特的功能,看来洛州干旱一事也就不必太过操心了。
明德皇帝老眸沉下眯起,“你不会是想,借由洛州干旱一事,休了宁素白?”
古尘烨唇角勾起一抹笑意,眼底却满是肃然。
“父皇英明。”
宁沧海看了一眼古尘烨,站出来反驳道,“万万不可,皇上,老臣就这么一个女儿,如今也已嫁入齐王府多日,若是洛州干旱未解,那素白岂不是成了齐王的下堂之妃,这……”
确实如此,齐王如此做,未免也太不给宁沧海面子了些。
古云逸见缝插针道,“父皇,齐王如此做,也太不合礼节,且这算是违抗圣旨。”
商严松附和道,“齐王如此做确实是违抗圣旨,对圣上大逆不道。”
端坐在皇位上身着龙袍的人沉默半晌,继而出言,“此事朕不能答应你,那宁素白身为太师之女,早在数月前就已嫁入齐王府,如今更是贵为齐王妃,岂是你说休就能休的?”
古尘烨气定神闲道,“宁素白依然是完璧之身,她亦只不过在齐王府住了数月而已。”
一语激起千层浪。
众百官心中微有感慨,这天女进了齐王府既然还是完璧之身,传闻齐王自小不喜接近女子。
面对宁素白这等花容月貌都能定住心神,究竟是怎么想的。
难道在朝堂中得到宁沧海的势力支持不好吗,如今竟主动要求休了太师之女,亦有天女身份的宁素白。
宁墨白想来,这古尘烨为何执意要休妻,宁素白若是留在齐王府,只有益处没有坏处。
古尘烨余光瞥了正思虑的宁墨白一眼,便是不动声色的收回目光。
“父皇,若是答应了此事,儿臣愿意偕同芈大人,一同开渠引水,承若在半年内缓解洛州旱灾一事。”
宁墨白听此,眼神瞬间望向古尘烨,他这葫芦里买的什么药,自己去治理旱灾,还要请旨让她也一起…
百官此时按捺不住了,半年内开渠引水,洛州地处偏远,寻常赶路一个来回都要花去一个半月的时间,如今还有这般庞大的工程,齐王如何能做到。
古云逸商严松一党没想到古尘烨竟然主动拦下这个烂摊子,而且还主动增加了难度,这何乐而不为…?
古云逸此时不宜出来说话,便是看得到方向的商严松谏言。
“皇上,齐王一向不做没把握的事,这次能这番为民请命,便是天启之福,若是齐王有巧计半年内引水到洛州缓解了灾情,那用一人换洛州千千万万百姓的安危,也未尝不可。”
宁沧海听言怒视商严松,这番话岂不是要逼他牺牲女儿的清誉,可若是此时出来反驳,便会被商严松等人抓着把柄,说为一己之私,不考虑国之根本,也不配坐太师这把椅子。
这番,应当如何是好。
明德皇帝眸子微眯,不确信道,“齐王当真能在半年开渠引水到洛州境内,缓解旱灾?”
“自然。”
笃定得不能再笃定的语气,百官皆知,齐王古尘烨,向来是说一不二雷厉风行的人,敢如此回答,定是有十分的把握。
可古云逸等人,却是很显然不信。
陶溪元索性道,“既然齐王如此笃定,那要是在半年内没有做到又当如何?”
早知有人会如此问,古尘烨目光冷冷。
“若是没有做到,那本王,从此不再步入朝堂半步,不过若是本王成了庶民,那宁素白,也就没有必要再跟着本王了。”
此番赌注便是大了,古尘烨回归朝堂不久,重新取得了皇上的信任,按理说将来有极大可能继承皇位。
自愿退出天启皇室,拱手让江山,如此说来,区区一个宁素白算得了什么。
偏偏是这个时候,大殿之上无人敢再出言半句,沉默良久。
宁墨白察觉此时朝堂上的气氛,就连古云逸党派都同意此事,看来她这次是跑不掉了。
明德皇帝却道,“好,朕答应你,便是让芈大人协助你同去。”
明德皇帝相信自己这个儿子,若说此番承诺能做到,那今后江山交到其手上,天启国运昌盛数百年便是有望。
朝堂众官员皆未说话,没想到齐王打了一个不会赢的赌,一向比较偏袒齐王的皇上竟然还答应了。
看来,皇上也不是一昧的偏心,说到底还是要看看,皇子之中最有能力继承皇位的究竟会不会是齐王古尘烨。
宁墨白本想以自身能力不足委婉说辞一翻,但现在众百官无一人反驳,古云逸党派恐怕会借此机会,让她去阻拦古尘烨办好洛州干旱一事。
至此,只得硬着头皮站出来。
“臣,谨遵圣谕,定当好好协助齐王,尽忠职守。”
话音刚落,古尘烨似笑非笑看向她。
“芈大人此话,可要说到做到。”
宁墨白太阳穴一紧,总感觉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
“齐王不必多虑,下官自然做好份内之事。”
想来,这古尘烨究竟有什么法子,按理说,半年内开渠引水,就算古尘烨有通天的本领,也几乎不可能完成。
什么法子……这倒是让她颇为好奇。
明德皇帝应允下这件事,朝堂中最不心安的便是宁沧海。
自从素白跟墨白身份对调换过来后,他就未再见过素白。
从今日齐王的做法来看,除了上次来宁府威胁他,看来素白在王府过得不好。
若是早知道齐王不会碰素白,那当初就没必要千里迢迢去寒山庵把宁墨白接来。
看来这齐王,是铁了心不想跟宁家合作,也不想得到宁府在天启别处盘踞多年的势力。
齐王啊齐王,你若是小瞧了宁府,那今后就算坐上了皇位,这位置,也不知你能坐稳当否。
之后明德皇帝又与几名官员商议了几件无关紧要的朝堂事宜,便身体有些不适,借由退了朝。
宁墨白瞧着明德皇帝神色间的几分憔悴,想到上次为其治病时的情况。
那金属之毒本来就无法彻底根除,就算全部排出,但金属在身体内所造成的损伤是不可逆转的。
现在的明德皇帝,恐怕身子,撑不了几个月了。
“吾皇万安,恭送圣上。”百官跪拜起身。
她正走出朝堂殿门外,感受到身后有一道灼热的目光,转头看去,正对视上古尘烨冷冷的视线。
没有多做半秒停留,便转头迅速走远,走到前方,竟被一太监拦下。
“芈大人请留步。”
“何事?”
“安玉公主请芈大人到后宫花园一聚。”
古玉儿?
“安玉公主可是有什么要紧事情要与本官说。”
“这……”
她见那太监犹犹豫豫,便是知道安玉想玩的性子起了,是想找个人陪着玩。
“你去回禀了公主,就说本官还有要事在身今日不能陪公主了。”
再跟这太监啰嗦一会儿,等会儿就不得不跟古尘烨一并走出宫门了。
她索性,越过太监朝着宫门外文官下朝的路走去。
在宁墨白身后不远处的古尘烨看见那道身影,不自觉的加快脚步跟上去,紧凑跟着走了几步,脚步便是缓了下来。
古尘烨盯着那道走远的男装打扮的身影,心中始终想不明白,为何…她当初死命逃出帝京,如今又以男子身份回来?
不与宁沧海相认或许还情有可原,可是步入朝堂,治好父皇的病,不做父皇先前安排的太医官位,却强行要做朝堂中官至一品的尚书之位,这其中又有什么缘由?
她此行回来,目的是什么?或者是为了什么?还会不会…再离开。
越往后想,古尘烨隐藏在宽袖下的拳头逐渐握起。
直到宁沧海的声音响起。
“齐王留步。”
古尘烨欲走,听到宁沧海的声音便是连目光视线都未曾动过。
与古尘烨接触的人都习惯了他如此冷漠的态度对待,因此宁沧海也未废话,直奔主题。
“齐王在朝堂上如此做,于你,于下官,都无益处,齐王这般聪明人,可知道这样做带来的后果?”
古尘烨冷冷了瞥了一眼宁沧海。
“太师此言,是在威胁本王了?”
“下官不敢。”宁沧海听得古尘烨这般回答,便是知道这件事没有商量回转的余地了,也罢。
“既是如此,那下官今日可否将素白接回宁府,待皇上圣旨下来,便送素白去洛州祈雨,这两日琐事繁忙,以免打扰了王爷的清静。”
古尘烨听宁沧海主动要求接走宁素白,依旧面无表情。
“你想把人接走,随时可以。”
“下官谢过齐王。”
古尘烨直接朝着宫门处走去,宁沧海心中恨得咬牙切齿,但刚才这说出的话却是丝毫看不出端倪。
今日之后,恐怕宁府小姐被齐王嫌弃休掉的事情便会传遍帝京内外,不到几日时间恐怕会被穿遍。
到时候,他宁沧海的面子,宁府的面子,都会沦为全天下人的笑柄。
身在朝堂为官几十年,何时受过这样的屈辱,那素白若是知道…
说来,素白也是不争气,去了齐王府那么久,竟然比不过宁墨白那个丑女得齐王信任。
还是趁早接回来,免得在齐王府受苦。
齐王啊齐王,若是小看我宁沧海,今日之耻,老夫定要你还回来。
……
午时过后,宁沧海便是派人去齐王府接人,在宁府等到中午时分都未见人来,也没有消息,索性自己前去齐王府要人。
宁沧海刚下马车,便是看见被派去的下人搀扶着走出来的宁素白。
此时的宁素白神色体态看起来很是虚弱,全然不同刚送进去时的光鲜模样。
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遍布,衣衫褴褛堪比帝京街边乞丐。
心急怒道,“愣着干什么,快把小姐抬上马车!”
旁边丫鬟婢女忙上前伺候搀扶,宁沧海虽要面子,但看见自小长在身边的女儿成这般模样,本欲责怪的话只好暂时憋了回去,吩咐下人先去请大夫。
“素白,女儿啊,这些日子究竟发生了什么,你为何弄得这一身伤……?”
宁素白看着自己着身上一道道伤疤,咬牙道,“都怪那个丑女。”
“你是说……”
“王爷对那个贱人念念不忘,才会对我如此残忍,自始自终都在询问关于那个贱人的消息。”
宁沧海急问道,“那…你可说了什么?”
宁素白摇摇头,“只说了些无关紧要的,别的,没说。”
听到这回答,他便松了口气。
“千万记住,什么都不能说,若是让人知道了那件事,便会有大麻烦。”
“放心吧爹爹,我纵然被如此对待,也未曾多说半个字。”
“嗯。”
“先回去好好养伤,别的事情先不必多想,之后还有事需要你做。”
“爹,为何王爷将我赶出了王府,我听王府的人说,王爷要休了女儿。”
宁沧海也不知道怎么安慰眼前满自己满是伤痕的女儿,如今伤了身子,又要承受心里的伤害。
罢了,素白早晚都会知道。
“这齐王说来也无情,以洛州旱灾一事相要挟皇上,势必要休了你。”
“爹!究竟怎么回事,你今日为何会来接我,王爷他做了什么?”
……
宁沧海把朝堂上发生的事告诉了宁素白,宁素白仿佛受了晴天霹雳般,面目狰狞疯狂。
“不,王爷他怎么会这样,我跟他自小有婚约,是老天注定的,他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素白,素白你先不要激动。为父相信你,相信你过几日前往洛州后,会解决掉洛州干旱一事。”
“爹,洛州干旱这般严重,我如何能解,爹你要帮帮女儿,帮我啊。”
“素白!你是天女,当初出生时便带来祥瑞之兆,那灾星虽然代替过你一段时间,但是爹从未把那灾星当女儿看,你要记住,你就是天女,能给整个天启乃至全天下带来幸运的人。”
“我是天女…我是天女,对,爹,我是天女,以往天启哪处干旱不是我去祭祀才得以缓解,我可以的,我一定可以的。为了能跟王爷在一起,我一定可以的。”
宁素白怔怔呢喃的样子,已然是从内心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宁沧海见其重拾希望的样子,心中亦有了别的想法。
“女儿,齐王上次为了那个灾星,差点要了爹的命,看来那灾星留不得。”
“对,留不得,留不得!杀了她,爹,派人去杀了她。”
“放心,爹已经在派人找了,若是找到,定杀之。”
……
时辰过半。
芈府。
宁墨白前脚刚踏进府,便是收到了古云逸传来的密信。
果然是让她在同古尘烨前往洛州治理旱灾时,从中作梗,让古尘烨完不成洛州一事,最好是能让古尘烨有去无回。
她冷冷一笑,这古云逸真是想的美,古尘烨是那么好糊弄的吗。
再说了,她可不是来专门对付古尘烨的,古云逸这儿,还是过后再说。
提笔回字,便是一口答应了古云逸,逢场作戏而已,还真以为塞给她的那毒药能控制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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