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庭园中隐隐弥漫着淡淡的碧草芳润的清香，圆月朦胧照射下来，将四周披上了一层幽幽光泽。
柳池静静站在槐树地下，双手背于身后，仰望着墨黑色的夜空，树影摇曳，巨大的槐树将她小小的身子匿在其中，渡上一层黑暗的神秘。
不过是个七岁的孩子，此时此刻，浑身上下的气势竟然人没办法将她当做一个孩子看。
傍晚时听到柳康与云碧澜的对话，说柳贺将马上回营地，她以为来得及，没想到不过短短数个时辰的时间，还没打招呼，人已经走了。
咯吱声由远而近，一抹白色的身影出现在庭院的槐树下，清亮的眸子满含温柔。
“池儿。”带着半分心疼半分宠溺的声音出现在她身后，随后咯吱声戛然而止，“夜深了，站在这里，也不怕受了风寒？”
“爹爹为何走的如此突然？”柳池也不回答他的话，转过身面上带着疑惑。
白霁一笑，“战场上双方形如水火，义父虽人在盛都却心系边关，大概是镇关将军向义父回禀了些敌军猖獗的消息，按捺不住了吧。”
“那你呢？你虽然不必连夜赶回，那明日也要走了是吗？”她转过身，如水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盯着他。
她知道白霁是边关战略部署的好手，在行军方面有过人的天分，说他是整个边关的军师也不为过。
这次边关再度爆发战事，他是不可能不去的。
白霁一怔，沉默了半响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柳池见他不回答，也不催促，只是这么淡淡的看着他。
望着眼前静然淡漠的孩子，白霁上前了几步到她面前，本就清润的脸庞在月光下显得更为温润俊逸。“我自然是要走的，与赤丹一战，我身负指挥行军谋划策略之职，义父需要我。”
温和似水的眸子紧紧锁着柳池，其中涌现的情绪变幻莫测，柳池目光与他对视，竟让她在这变幻的眼神里抓住了一种。
不舍。
心里生出了淡淡的疑惑，她竟叫一个相处不过月余的少年产生了不舍吗？
柳池移开目光，背过身重新仰望夜空。
国家动荡，外敌入侵，内贼猖狂，内忧外患之下，竟在一个十三岁的少年肩上压下如此重担，真是可笑。
可是，这与她又有什么关系呢？她不过是一个与这个世界毫无相关的人，就算是天下易主，血染城池，又怎样？
前生为国贡献太多，竟叫她丢了自己的命，那么，此生为何不自私的过下去？
她本从骨子里，就是个自私的人。
可是，柳贺走了，白霁也要走了，偌大的柳府里就只剩下她与那对母女，岂非无趣的很？
整天面对着两人的鬼心思，她纵然不怕，也觉得很麻烦啊，况且，这样一来，她就没办法再好好学武了。
想了想，一个大胆的计划涌上大脑，连她自己都不由被吓了一跳。
只是似乎，也并不是不可以。
“既然如此，白霁，我跟你们一起前往边关营地吧？”她忽然回头道。
白霁着实吓了一跳，瞧着跟前的孩子一会严肃一会开心的摸样正好奇她究竟在想什么，可谁知，这两片薄唇里吐出的竟然是这么惊骇的话。
“将我一同带走，怎么样？”柳池见他愣住，又加了一句。
温润的眸子中一闪而过一丝欣喜，可瞬间又隐了下去，换上一抹无奈。他摇头道：“不行，边境怎么会是你这样的孩子该去的？”
边关重地，随时都可能有战争爆发，随时都可能有敌人暗袭，于情，他希望可以天天见到她，于理，他不能让她犯险。
退一万步，就算他与义父照顾得当，免她受丝毫伤害，可她只是个孩子，整日里见到伤残死亡，又怎么会受得了？
她不仅才七岁，更只是个女孩子。
“你觉得我会怕？”柳池勾起一抹笑，笑容蛊惑。“你应该知道，我早已不是以前的那个柳鸢了。”
“纵然如此，义父也绝不会允许你去边境的。”不难想象，如果义父知道她跟着一道去了边关，将会怎么样的大发雷霆。
而且，他也舍不得她受苦。
“只要你不说，待我到了营地时，他也赶不走我了。”孩童笑容越发狡黠，她向前倾了倾，凑近他白皙的脸。“霁哥哥，池儿剑法尚未练完，若是你与霍尹走了，便再也没人能教池儿了。”由来凌厉的话语忽然变得极为软糯，柳池唇角微翘，一双明亮的眸子在月色下像宝石一般耀眼。
突如其来的转变让轮椅上的少年一时怔愣，大大的眼睛使劲睁着，这一声“霁哥哥”让他又惊又喜又疑。
惊的是这个冰冷的好像瓷娃娃一般的柳池竟然会有这样甜糯的声音，喜的是从来不肯主动开口唤他而今日却开了口，而疑……不得不汗颜的是，这个疑在他心里盘旋的最久，直觉告诉他，柳池若非是想要拉他下水的话，断然不可能这么乖巧听话。
这个小姑娘，分明在拉他下水。
“那……”分明知道这根本是毫无可能，可白霁犹豫了。
“带上我吧。”猛然间，蓝色的小小身影扑入了轮椅中少年的怀里，柳池将脸埋入少年胸前，抵着他的下巴笑的尤为得意，相处了虽然只有一个月余，她却知道白霁对她极为宠溺，既然如此，倒不如利用了这份宠溺。“霁哥哥……”
“可是……”仍旧似乎劝她，“池儿，边关不仅仅战乱危险，还有很多你想象不到的辛苦，而且那边天气恶劣，可不如你在家里舒服。”少年好看的脸微微皱着，“没有人帮你烧水洗澡，没有可口的饭菜。”
“你觉得我受不了苦吗？”柳池紧了紧搂住他的手，“你们没有回来前，我在府里过着怎么样的日子，你应该很清楚。”柳池闭上眼，语气下意识又强横了起来，“白霁，你应该知道，我一旦决定了的事……”
白霁苦笑，闻着鼻尖处传来墨发的淡淡香味，不由伸手拍了拍她的背，“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