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今年大概八九岁了,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多大,毕竟没有人跟他说过,他只知道等自己到了十岁的时候,主人就会赐名,当然,也不是真正的名字,就是一个代号
现在他就叫无名,实际上,与他一起生活在这座“牢狱”的同龄人,也都叫这个名字
“喂,你的夜枭长多大了?”一个跟无名还算熟的孩偷偷问道
此时他们三四十个孩儿都单脚站在梅花桩上,周围有成年的监官看着,手里还拿着一节长鞭,谁若是掉了下来,少不了一顿皮开肉绽
无名趁那个监官转身喝茶,只见他嘴唇微微颤了一下,就有一道极其微弱的声音传到了那个问话的孩耳里
“开始长绒毛了”
然后,两人再也没有交流,这帮孩哪怕正是顽皮的年纪,却都无不保持着诡异的死寂肃穆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终于到了换脚的时候,此时这些孩子的左脚早已经站得酥麻没有知觉,随着监官一声令下,三四十人整齐地跳起来换脚,却有一个孩,没站住,摔下了梅花桩
监官握紧手中的短鞭,大步走入梅花桩阵中,顿时挥鞭如雨,破空声和惨叫声不断,无不刺痛着周围人的耳朵,甚至离得近的,还被鞭子波及或是被血溅到脸上,但所有人,包括无名,没有一个人脸上有异色,没有一个人动弹一丝
中午,到了饭点,所有人排队走出阴暗的房间,没有人窃窃私语,更没有人四处张望,连肿痛都两条腿走起路来,都没有一丝声响,众人离去,留下地上趴着的一个弱弱呻吟的孩
走出带刀护卫层层把守的练功房,来到阳光终于能照到的地方,却没有让人感到一点放松
眼光所及,皆是高墙,以及来来往往巡逻的护卫,不过,他们可不是来保护这些孩子的,他们,是看着这块地方,不让任何人逃出去
无名这些人统一穿着灰衣,这是未赐名的象征,路过有一群同样被护卫看着走的十几个人,都穿着棕衣,他们是再过几轮筛选,就能离开这里,去侍奉主子的人,不过无名清楚地记得,昨天见到的时候,还有二十几个来着,看了,那些没出现的人,已经再也看不见了
拐过几道厚墙,终于来到了饭堂,若是你觉得,他们吃得清苦,那就错了
一开门,一块巨大的木桌上,净是山珍海味,燕窝熊掌,琳琅满目,其规模,绝不比皇帝贵族每一顿差!
这些孩子早已经饿得满眼昏花,但没有一个人敢在监官下令前去动筷子,他们整齐排开,面对着桌子,连咽口水都生怕监官看见
终于,一片寂静中响起来一局“吃”
所有孩子拿起碗筷,开始大快朵颐,但也是有禁忌的,就是同一样菜,绝不能再夹第二次
五六个监官瞪大眼睛,仔细地盯着,有人瞅见了一个孩子夹那道佛跳墙夹了一大筷子!
大喝一声,那孩子身后的监官一把手就把他拎了起来!狠狠地甩在身后,一脚蹬在他肚子上,疼得那孩子龇牙咧嘴
“蠢货!你以为给你们做好的是为了你们吃?!说了多少次!吃遍天下美食!便再不会对食欲动心!才能对主人忠诚!”没几下踹,那孩子就脸色发黑发紫,混着血呕出了这顿饭
没人回头,也没人停止进食,大家都是低着头,面无表情地吃着每一道菜
饭点过了,便是泡药水的时间,无名他们随着监官一挥手,都光着身子,纵身跃入药池里!
一连串地扑通声刚一响起,就马上穿出了孩痛苦的嘶鸣尖叫!滚烫的药水带着辛辣浓苦,强烈地刺激着所有人的皮肤,侵入七窍,反复为他们带来刺痛,或是阵痛,大部分是两者兼有,哪怕是无名他们已经浸泡过了很多次,也无论如何都没法习惯这全身上下无处不是噩梦的训练
药力渐渐渗入筋脉,猛烈地冲击着他们的丹田,开拓气海的同时,也在不断地摧残着他们的身体,每次泡完,总是会有人隔夜后,身上带着红肿的囊泡,再也没有醒过来
无名强撑着剧烈的痛苦,脑子里想了很多事情,试图忘掉现在的一切
无父无母,自懂事起就生活在这里
还没学会说话,便开始学徒手杀人
以前百来个面熟的人,现在只剩下这三四十个
自己,能不能活到有名字的时候呢?
夜已深,泡过药水后的一行人破败不堪地回到休息的地方,说来也怪,他们的床铺也是极尽奢侈,香木软垫,绣花棉被,木雕龙凤,垂珠床帘,却建在茅房边,无时无刻不充实着难以忍受的臭味
按照监官的说法,睡够了好床是为了让他们今后不会贪念舒适,闻着臭味是为了他们现在不会贪念舒适
孩子们随便洗漱,便各自爬上了床,无名则和大部分人不一样,他打开一个木柜,一开门,就穿出微弱却有活力的几声鸣叫
他低头看了看盒子,里面铺着稻草,有一只刚出壳的夜枭幼鸟,步履蹒跚,张大嘴巴地冲着无名卖力地叫,却发不出什么像样的声音
无名拿起桌边的鸟食,一点点地喂着夜枭
这夜枭并不是无名偷偷养的,而是监官亲手交给他的
这个地方的孩子,被分为几个部分
蛇营,暗杀仇敌
狐营,美色武功两全的碟子
雀营,驱使飞禽,收集,侦探,传播密信
无名,便是未来雀营的人
夜枭,便是他从培养,为他驱使的飞禽
无名静静地看着柜子里这只已经长出绒毛的鸟,心里一股莫名的感情涌了上来
无名不知道他还能干嘛,自己生在这里,到现在一步都没有踏出过,对外面世界的了解仅限于教课时的听闻,除了每天努力活命,没有任何值得期待的事
直到一个负责教授他们的前辈把这只夜枭交给他时
无名为他更换稻草,喂他吃食,每天看着他不断长大,渐渐的,原本对生命已经没有感情的他,居然开始为夜枭的成长感到满足
无名收理思绪,喂饱了夜枭,便关上柜门,上床去了
天上的阳光很强烈,让几乎不怎么见得到阳光的无名他们很是难受,现在,有百来号人整整齐齐地站在空地上,四周都是一圈圈的护卫,挎着刀,警惕地盯着圈中的他们
此时,在东南方向,还跪着一批被五花大绑的人,有青年,有孩,还有女人
“这些人,昨晚妄图逃走!”监官头子大声对众人喝道“按照我们的规矩!斩立决!”说罢,拿起身边钢刀,率先劈下一人脑袋,顿时鲜血飞溅!人群中第一排的人隔得近,血飞到脸上,却没有半点波澜,只是静静地站着
监官头子冷眼扫视在场众人,直到看见了无名那张有些惶恐的表情
“你!出来!”监官头子指着无名大声喊道
无名有些不安,但也不敢抗命,穿过人群,来到监官面前
监官把手中刀塞给无名,冷漠道:“你来动手杀”
无名大吃一惊,刀都险些掉到地上
监官抽出短鞭,高高抬起,重重落下“啪”地一声巨响,狠狠地打在了无名身上
无名忍着刻苦铭心的痛,紧咬牙关,强行控制着颤抖的双手,闭眼挥刀!
刀口埋入那人的脖子里,却因为力气太,没能砍下去!那人还倒在血泊里,有些抽搐,夹杂着呻吟
“把眼睛瞪大!”监官暴喝!
“啊!!!”
那一年,无名六岁半
那一天,无名第一次杀人,杀了7人
“唔!”无名瞬间惊醒!眼前确实一片漆黑,只有隐隐约约的轮廓可以看出来,自己还在床上,他看了看窗外,还是深夜,耳旁还有弱弱的鼾声,一切都是那么的寂静清冷
柜子里传来敲击声,无名下了床,轻手轻脚地走到柜前,打开门,低头看着夜枭,他心里叹了口气
原本以为自己已经不会感觉到什么了,毕竟到现在为止,给他们这些孩子用来练手杀的人,已经不下百来人,有男人,女人,老人和孩子,甚至是朝夕相处的同伴
自己,还是没法抛弃一切,无名狠狠地掐了掐大腿,反复告诫自己:在这里,不心狠手辣,是活不下去的!
谁叫自己只是个豢养的死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