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雨铭极速奔走,像一只鹿般灵活腾跃于树林之中,离车队越来越远。
此时他心里虽然带着万般不舍,脚步却丝毫没有犹豫和放慢,因为他知道:那老头很有可能没有放过自己,说不定就一直跟着呢?眼下除了尽全力跑之外,做什么都已经没有意义了。
暗自念叨着千万不要如此,沐雨铭脚步越来越快,穿过层层树林,找寻有没有河流之内的遁逃之处。
可惜该来的总会来,沐雨铭跑着跑着,就看见前方五丈处的高枝上盘坐着一个老人,不就正是那个一路追杀自己,还害得自己钻粪车的老头吗!?
他停下脚步,稳住身形,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这个现在都还不知名讳的老头,树上的崔池骨也睁开眯着的眼睛,沉默地打量着这个数次被自己低估的孩儿。
两人就这样一言不发地远远对视,春风起,树林摇,一黑一花的发丝轻柔飘荡,一脏一净的衣襟同风摇曳,一老一少,在这满是骚动不安的世界里却像是被定格了一般。除了沐雨铭忍不住,眨了两下眼外。
最后还是沐雨铭先打破了沉默,冷冷地看着崔池骨道:“早猜到你不会放过我了,你也用不着特地坐在树上,假意等我很久这么装神弄鬼”
崔池骨淡然一笑,索性落下树枝,飘然站在地上,抬头笑得像一个慈祥和蔼的长辈,道:“你虽年纪,却也是个聪明人,我就不跟你拐弯抹角了”
“你想说什么?”沐雨铭冷漠道“我屁都不会给你放一个的!”
一声轻轻的“哼”,崔池骨仿佛没有听见他的不屑之言,缓缓道:“我问你几个问题,你实话实说,也许我就能放过你。你是何门何派?师从何人?”
沐雨铭沉默不语,依旧冷漠带着犀利地凝视着崔池骨。
“罢了罢了”崔池骨摇摇头“反正这江湖也没有几个人能奈我何,不过,你是第一个让我杀得这么费力的后生,我不想那么快就杀你,这样吧,咱们来玩一下”
沐雨铭皱眉道:“玩什么?”
崔池骨缓缓伸出三支手指“今日,你接我三掌,若是接下了,我就缓三天,三天后再出三掌,同样,接下了就再缓三天,躲开的不算。”
沐雨铭静静地听着,他倒是明白了一件事,敢情这蓝鳞蛇喜欢虐人的嗜好是跟这老头学的啊!
崔池骨露出诡异的笑,连胡子都笑得一边高一边低,道:“我就看看,你能活多久?”
不管崔池骨是不是要玩死自己,如今这种情况沐雨铭也只能如板上鱼肉般,任人宰割。而且,能多活一天是一天,万一能有转机呢?
沐雨铭深吸一口气,道:“既然如此,那便开始吧!”说着运气起势,准备拼尽全力迎击。
崔池骨点了点头,慢慢放下手,闭眼猛提一口气!继而一步蹬地!直朝沐雨铭飞去!沐雨铭也大喝一声!也向崔池骨奔去!直到两人相近一丈左右,崔池骨才抬手出掌,沐雨铭则双掌迎击。
呯!!!
一阵气势如浪潮般弘大的震击冲溃了沐雨铭拼命输出的内力“墙”,一瞬间如同大江决堤一般!剧烈痛楚沿着他的筋脉直入五脏六腑,泛滥的真气绞着他全身血肉。
气浪散开,沐雨铭向后倒退数步,终究没有站定,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崔池骨倒是只略微后撤了一步,就云淡风轻地静止了。
沐雨铭强行咽下喉中的一股甜味,狠狠地抿着嘴,不让鲜血吐出来。
崔池骨道:“倒是有点骨气,准备好了没?”
“来吧!”沐雨铭缓过劲来,忍住痛苦,又站起身,咬着血淋淋的牙齿,瞪着崔池骨怒道“你可别手下留情,只管把我打死好了!”
崔池骨冷笑一声,再次冲向沐雨铭,不过这次不是直直出掌,而是从右侧对着沐雨铭扇了过来!这一掌携带着劲风,强势地扑击沐雨铭!
沐雨铭依旧拼尽全力地应对着崔池骨的第二掌。
嘭!!!
排山倒海的真气不再主攻沐雨铭的双手,而是如同一把扇子一般狠狠地扇向他的整个身躯!
沐雨铭飞出老远,重重地摔在地上,不光是已经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就连脑子都被打得天旋地转,明明都无法呼吸,却又难以控制不住地感到恶心,“呕!”一大口鲜血从沐雨铭喉中涌出!如同翻壶倒酒一般,沐雨铭眩晕地侧身看着地上自己吐出的一大摊血液,只觉得命都给吐没了。
全身已经没法动弹丝毫,只能看见他如同将死的流浪狗一般微微起伏的胸膛,还有从体内深处传来的一阵阵的颤抖,就这样躺在自己的血滩里,沐雨铭已经毫无还手之力。
崔池骨低头看着这个前途无量的孩,暗自叹息,走到沐雨铭身边,道:“我崔池骨一生杀人无数,倒也杀过不少天资过人的后生,不过,你是我见过最难得的一个,可惜啊”
沐雨铭此时已经眼神涣散,身体冰凉,待崔池骨把话说完,就已经没了呼吸,不再动弹,崔池骨摇了摇头,不是觉得沐雨铭死的惋惜,而是觉得游戏这么快就结束了,着实有点无聊啊,“本来还以为能多玩几天的,早知道就定一天一掌了”他最后看了一眼沐雨铭,便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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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很快降临,冷月照着黑漆漆的树林,一只老鼠爬出洞穴,嗅着血腥气,在地上心翼翼地往前摸索着。
渐渐的,血腥气越来越浓烈,它来到了地上那个已经一个时辰没有丝毫动弹的尸体边,这只老鼠知道迟早会有其他吃肉的大家伙出来抢食,既然自己运气好,先找到了,能多啃一点便是一点!
老鼠对着那尸体,张开就咬了下去!
谁知道这“尸体”竟然动弹了一下!还发出了低沉压抑的“呜”声,老鼠被吓得仓皇逃窜,而那“尸体”,竟然晃晃悠悠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沐雨铭吃力地起身,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虚弱的身体随着呼吸强烈地起伏,每一口都是钻心的痛楚,他暗自庆幸,还好装死装得恰到时机,还好骗过了崔池骨,还好他没有出第三掌,自己才捡回了一条命。
原来,就在沐雨铭接下了崔池骨第二掌,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时候,他突然想起来装死这一招,此时不装,更待何时啊?这样想着,沐雨铭便慢慢憋住了呼吸。
不管身体是如何煎熬,不管心肺是如何灼痛,不管自己越来越接近晕厥,沐雨铭都死死地憋住气,竟然就这样把自己给憋晕了过去!
沐雨铭已经忘了他是什么时候晕的,也不知道崔池骨什么时候走的,方才若不是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也只怕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会醒来,还是会真死?
虽然躲过了一劫,沐雨铭却已经筋脉受损,气海枯竭,像又回到了几天前被崔池骨追杀的时候,不过这次更加凶险,沐雨铭的五脏六腑,骨骼关节,都受到了巨大的创伤,若不能赶快医治,只怕依旧凶多吉少,更可能留下永久的病根。
沐雨铭很清楚这一点,现在摆在他面前的有一条未知的前路,可能有奇迹,当然更可能是绝境。还有一条安全的退路,那就是回到赵姐姐的车队去,寻求庇护。
他知道自己应该回去,赵姐姐一定不会拒绝自己,而且肯定还会帮自己养伤。如果继续往前,谁知道这片树林有多大?谁知道这里有多少野兽?谁知道不会再碰到崔池骨?算来算去,怎么都是九死一生。
就这样,沐雨铭转身望向来时的方向,按照他们的行进速度,一定是找得到车队。
可是,真的要回去吗?
明明已经决定了无论生死,都不再牵扯他们的,如今遍体鳞伤地又回去,岂不叫人笑话?
但和当时不一样,沐雨铭已经平生第一次体会到死亡的感觉了。人,有很多豪言壮语都是可以在不知天高地厚的情况下说出来的,可一旦真正品尝到了什么是痛苦,什么是死亡,这世上又有几个还能有胆量不服输的呢?
是啊!自己只是个孩,为什么要忍受这般苦楚!?现在我就是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喊救命,别说是没有人知道,就算是传出去,都不会有人笑话自己!凭什么我就非得要当好汉!?
一步向车队的方向踏出,剧烈的痛楚又让沐雨铭混乱的脑子重新开始“洗牌”,他停下脚步,陡然之间又想到了远在深山的师父。自己,是飞鹤门唯一的弟子!是师父唯一的徒弟!若是自己第一次下山就这般贪生怕死!这般丢人现眼!如何还有脸自称飞鹤门弟子!?还怎么面对为自己倾尽心血的师父!?
沐雨铭闭上眼,缓缓抬起头,深深吸了一口气,夜间的寒气直入肺腑,痛彻心扉,却又得了一丝清明,他毅然转身!一步一步趔趄地走向未知的前路,终究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