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垂文跟随杨磐和木子燚来到了离巫郡不远的一处荒原，这片荒原上寸草不生，连土地都带有那么几分猩红之色。
杨磐将长枪倒插在地上，然后在朱垂文震惊的眼神中，用力地撕开了自己左臂的衣袖。
在那只臂膀上竟然覆盖着密密麻麻的灰黑色鳞片，就像是那日毒虬异化之后的双爪那般模样。
“你……”
朱垂文拔出点星，十分戒备地说道。
但他只吐出了一个字，就听见杨磐大笑道：
“怎么，害怕了？你一定没想到镇守大楚十几年的镇边将军竟是一个怪物吧。”
朱垂文只觉得他的笑声里带有些许悲凉的意味，他将点星横于身前，沉声问道：
“我只问你一句，密林之中那二万余大楚边军的尸骨到底是不是你的袍泽？”
“既然你已经得到了白骨花，也就肯定知道了那里。没错，他们都是我的袍泽，是最开始与我来到这片荒凉之地的兄弟。”
朱垂文听到这儿，不禁冷笑一声：
“兄弟？你就让你的兄弟们暴尸荒野，就让他们死的不明不白，就让他们连个忠烈之士的名声都得不到？”
杨磐一拳轰向地面，那强大的威势活活将地面砸出了一个大坑，他咆哮着，却不是朝着朱垂文，而是冲着这片晴朗的天空大声嚎叫：
“你他妈懂个屁！你他妈懂个屁！在郢都整日里纸醉金迷，混吃等死的酒囊饭袋们从不知晓我们这些在边境上苦苦生存的有多么的悲哀。
只知道他西羌明着没有侵犯我大楚边境，却不知道一些私下里的动作他们到底做了多少。
十年前，老子带着自己的军队刚刚从南越边境调回自己的故乡，却发现巫郡相比之前更加破落了不少，城中每个人的脸上更是带着疲惫和痛苦。
在我的追查下，才知道这巫郡的城主竟然为了谋利，允许西羌人向巫郡出售粟香蝎。我一怒之下，砍掉了城主的狗头，然后禁止巫郡和西羌买卖粮食之外的东西。
没想到那些西羌人竟贼心不死，让这巫郡城中的细作在我们的饭食中放下了那些还未配制成功的五灵蛊，并在某一天集结了人马陈兵于巫郡城下。
我带兵应战，取得了大胜，却忘了穷寇莫追的道理。我们领着那一万五千余人追到了那个地方，屠尽五千蛮族。却没想到，我和那些袍泽们的身上都出现了异状。
后来，就都死了。”
杨磐的脸上已经被那灰黑色的鳞片覆盖了大半，他咬牙切齿地忍耐着自己那难以压抑的愤怒，双手死死地抠着地面。
饶是朱垂文这样定力不错的人物，此时也都是一脸十分惊愕的表情。
在他心里只道是他杨磐贪生怕死，舍了两万多边军将士，自己逃生。然后又为了隐瞒自己战败的事实而故意不将这战死的边军将士往朝堂上禀报而已。却压根儿没有想到，会是这么一个如此惨烈的结局。
木子燚拿出了那几块儿从灰烬中拾起的不同颜色的晶体，走到了杨磐的身边，眼神中也尽是悲凉之色。
只见他声念叨着什么，紧接着一团青色火焰就这么凭空出现在他的右手上。
杨磐见状，便要阻他，却被他一把捉住左臂，然后左臂便被他那燃起青色火焰右手猛拍了一掌。
杨磐“哇”的吐出了一大口黑血，随后就这么昏了过去。
木子燚右手上那青色的火焰熄灭了，掌心处却多了两枚纯白无暇的丹丸。
他将其中的一枚喂给昏迷不醒的杨磐之后，把另外一枚递给了朱垂文。
“木子军师，你……”
朱垂文在他转身的瞬间才发现这个此前一直云淡风轻的男子在此刻竟像是瞬间苍老了十岁，虽然他的面容未变，但却是一脸疲态，他的两鬓也多出了不少银丝。
“我无碍，只是有些劳累。你将这颗玉骨丹拿去让孙叔敖服下，不仅能让他清除体内余毒，还能增强些实力。”
木子燚十分虚弱地说道。
朱垂文冲着木子燚拱手道了声谢，刚要转身离去，却听见他接着说道：
“垂文，西羌王如今可还好？”
“已与前几天葬入落霞谷前。”
朱垂文没有转身，他心中一直觉得木子燚与姜桀予多多少少有那么几分关系。
木子燚轻叹一声，也没有再多言语，默默地走到了杨磐的身边。
朱垂文也加快了速度，向着巫郡走去。
不知何时，天空中落下了几点雨滴，只让人觉得十分清凉。
木子燚咳嗽了几声，坐在杨磐身边满面愁容地说道：
“巨岩，你可还记得当年我们两个见到那个老道士？他当年所说的话，如今全部都一语成谶。若是他那剩下的话也是真的，那恐怕巫郡危矣，大楚危矣。
倘若姜桀予真的死了，那离老道口中所说的那场大战的到来也就不远了吧。”
杨磐此时也行了，他看着一脸疲惫的木子燚心疼地说道：
“伯离，你这又是何苦。那冥毒之火早就与你的命数融为一体，你用他强行炼化白骨花至少得用去你十年的寿元啊！”
“呵呵呵。”
木子燚轻笑了一声：
“巨岩，你我相识数十载，彼此都熟到了骨子里。你知我这冥毒之火的底细，我又岂不知你身上所中蛊毒之烈？不服玉骨丹，只凭那异香又怎么能治好你？
还是说你想在不久之后的大战中，以身报国？你对的起死在那里的袍泽？”
木子燚说着说着，情绪变得激动了起来。杨磐先是沉声不语，然后握拳冷声道：
“我不记得那个老道士到底说了什么，但和西羌的一战，我却是早就准备好了。到时候，你便先走，也能在巫郡之后，照顾照顾受伤的兄弟们。”
“先走？呵呵呵………”
也许是笑的太急了，以至于木子燚连续的咳嗽了几声。他看着那片不停飘落着雨丝的灰蒙蒙的天空，拢了拢自己的衣衫，然后兀自长叹一声道：
“还真是一场秋雨一场寒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