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想,她又和段云青耳语两句,待段云青点过头,才道:“既如此,你们日后便跟着我们吧。”
正事都商量完了,日常赶路也无事可做,车内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一路只闻车马摇曳、蹄声嘀嗒。
雨后的山林间穿梭,蝉躁鸟鸣别样清净,两个丫头心神紧绷了一晌午,此时昏昏沉沉、困倦欲睡。
段云青从座椅下搬出一沓医术来静静看着,古代自有古代的好处,从前要祖父费点功夫才能得到的古籍在书铺皆可寻到。
在人前段初南终究没好意思睡,从那沓书里翻出这个世界诸如四书五经之类的书,静静翻阅。
她可是要考状元的人啊!
因为今早出发的晚,过了午晌三人也还不饿。而两个丫头,因着被带来县城卖了,那对没良心的爹娘难得给二人买了顿饱饭吃。
于是一路静谧着行路,倒颇为惬意。
下午晌,马车在一座大青山脚下停了,因着多了两个人,段初南重新做了分工。
她和段云青去山里找野菜,顾青去打猎,入了夏日,林缘草地许会躲几只彩羽的雉鸡,两个丫头则在山脚下看马车、或牵马吃草。
正巧前两日下过雨,逢上今日天晴朗,林中松树叶下冒了许多菌子。
段初南便做了一个野生菌子汤,一个雉鸡炒菌子。
菜色虽好,她却又发现了尴尬的事情。说句不谦虚的话,她自己的厨艺便是顶顶好的,若叫她吃别人做的,一餐两餐也能吃得下,可是有条件却不能吃更好的,实在叫人难受。
偏偏现在还多了两个丫头,做饭洗菜也都会,只是做的怎样却不敢恭维,实在满足不了刁蛮胃的要求。
想想有问题还是当场解决的好,也避免人多想。段初南便直接对着两个丫头说了,“日后我会写个菜谱出来,接下来这些日子依旧由我做饭,你们在一旁看着,学着如何去做。”
两个丫头维诺应了,神色惶恐。
之后段初南、段云青和顾青又商量了点事,譬如前面还有几天的路才到江边。
顾青身上揣着份地图,城县镇之类的都有标记,只村多又僻塞便没在地图上,画这图的人也是懒吧。
那边两个丫头捧着饭碗,默默扒饭,也不敢随意插嘴。只吃着吃着,花盼弟忽声对姐姐道,“姐,我还是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饭。”
花招弟笑得柔柔的,低声道:“姐吃饱了,盼弟这么喜欢,姐的也给你吃。”说着捧着自己碗往妹妹的碗里扒饭。
这饭是新主子亲手做的,因她记着嬷嬷教导不敢放肆,于是吃得很是拘束不安,这会儿还剩大半,肚子自然也是不饱的。不过瞧着盼弟欢喜接过的神情,不自觉地跟着笑了。
那边两姊妹还在文雅用饭,顾青吃得比较快便注意到这边动作,略看了两眼,忽从草地上站起身来,一声不吭地送了一份饭菜过去,又一声不吭地走回来,盘膝坐下。
留下那头花招弟呆呆看着,感激的话到嘴边,动动嘴唇又说不出声了。
只瞧着那边三人满眼蓄泪,埋下头默默端起石头上摆的瓷碗,豆大的泪珠瞬时从眼里落下来,打在白白的饭粒上,如玉的米粒一时晶莹。
亲娘在生盼弟时难产,此后她在那个家所经历的,便是七年如一日的忽视与埋怨。
血脉亲情,终却抵不过陌生人的一碗温热汤饭。
“姐,你怎么了?姐你哭了?”
“姐没事,姐没哭呢,沙子进了眼睛,盼弟帮姐吹吹。”
三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段初南支起耳朵听着这边动静,听说做姐姐的哭了,微顿了顿。
从一开始她便对那个叫招弟的很有好感,也不知是为什么,大概都是做姐姐的,与阿青有些像吧。
至于段云青,一听说沙子迷了眼睛,懵懂地往四下瞧了瞧,她们离马路远得很,这边全是青草地,怎么还有沙子迷眼?
那边一会儿就歇了声息,段初南唤了身边的二人转身,咳咳两声,对着两个丫头道:“你们以后是要跟着我们行事的,自然该知晓我们如何称呼,我现下与你们说,且好好听着,莫要叫我再说第二遍。”
那边乖乖点了头,段初南又咳咳两声,指着段云青道,咂了下嘴有些憋笑,强作正经道:“这是我兄长,你们日后称她作大公子。”
又指向顾青,“这是我堂兄,你们日后称呼他顾公子。”
最后拂拂袖,指着自己道:“日后便唤我作二公子吧,记着,我家姓段。”
介绍完,段初南又继续,“日后在我家,不必口口声声自称什么奴婢人,我们并不爱听。说我或自己名字即可。”
说完她停顿片刻,一双好看的桃花眼认真地看着两个丫头,约看了有一会儿。
缓缓道:“你们一个唤作招弟、一个唤作盼弟,可我段家并不需你们招谁、盼谁。如此,我现下要给你们各改个名儿,你们可都同意?”
花招弟木木地看着段初南,眼中泪光又闪烁而出,胸中涌出七分感动三分失落来。未几,她咬着唇缓缓点头。
段初南微微颔首,给她们改名的事儿是和阿青在山上商量好的,就连名字也先取好了。
“你唤作三草,甘仙夏枯作三草;你妹妹唤作四时,春夏秋冬作四时。
以后你便跟着我身边,四时便跟着大公子,可都明了了?”
段初南心中暗爽,段云青不过比她早生五分钟,却害得她叫了二十年姐姐(其实并没有,她都是叫姓名的)。
现在段云青的丫头是她的丫头的妹妹,这个便宜确实好占。
四时闻讯不甚欢喜,眸光大亮,满怀希翼地看着段云青,段云青面上怀着温和笑意,不觉竟让她看笑了。
惹得段初南轻瞟了她一眼,感觉怪怪地,心道莫非山野里的孩子都这般早熟?
不过这个念头转瞬过了,她又对着三草笑笑,这还是第一次给人家起名字,瞧着当事人喜欢,成就感爆棚啊。既然起了名,以后也算作自己人了。
三草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段初南,静默着,手上还捧只碗,脑子里闪过许多画面,梨花村,老神树,后山,院子,宝儿,爹爹的瘸腿记忆渐渐模糊,最后消逝成空。
便只剩下那一句,“你唤作三草,甘仙夏枯作三草”
今后也要重新开始了吧?她深吸了一口气,忽拉着妹妹跪到地上,朝段初南三人深深一拜,伏着地道:“三草,谢二公子赐名。”
而后四时学着姐姐的模样,道了声“四时谢二公子赐名。”
段初南愣了一下,差点就要回个“不用谢”,到底忍住了,转而点点头,道了声“无妨”。
她还没适应角色,前世家里虽然有请佣人,但大家基本上都是相互尊重的,在当时佣人也只是一份职业而已。
不像现在这样,她手上握着别人的卖身契,姑娘只当她们是主子。
想像以前一样肯定是不可能的,以后还要和这个世界的富贵人家打交道,没得叫人家说她们家不懂规矩,败坏了名声。
再说了,她也不想那样,她是作为商业家的外祖父手把手教出来的,诚信仁善是行事底线,利益最大化才是宗旨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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