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兴安四年冬,新安府以北一带连月淫雪,东至谷阳,西至阴沙,地方政治未协,官吏弗及灾情,以致雪漫新安,平地三尺,冻死者甚众。更葬万旦稼穑,坏无数乡邑。
天子震怒,遂遣官以往,勘灾详情,被灾免税,加意抚恤,为免万民流连失所。另率群臣赴京郊终南之山,虔诚焚香,祷告上天,跪求神明祝祷,护佑东凌,福泽百姓,以度难关。
次年春,汝阳、商阴、蓝田、乐安四州府,与新安毗邻之境,白樱竞放红陌之上,杨柳莺啼绿水之间,燕子声声里,游魂绕花枝随流水而去。
天晴了。
第一章南离之书
此时汝阳府西城门外停了一辆颇为无奇的马车,车内一少年掀帘而起,望着城门内繁华景象长叹一句,“真可谓是,踏入红尘故梦里。”
少年一身布衫,眉眼精致含春,面若桃花,夭夭惊华,竟美的不似凡人。
车前坐的马夫一身青色短打,看来不过弱冠之年,此时目光随着少年慨叹往城中探去,眸光微闪。车内传出几声嗤笑,
“行了吧你,少在这卖弄,回头定了居,叫你窝在案前读书读个够。”
少年放了帘子,又缩回车里。
再看那车内人与这少年竟是一般长相,风华气质却迥异不同,清雅如玉,出尘脱俗,好比那山间润物的吟泉潺湲浅底,又似昨日纤丽洗尘的梅雨清雅绵绵。
少年见她似一脸无奈模样,便晃着脑袋叹道:
“哎,可不是卖弄,这叫触景生情,有感而发!你说咱们走了那么远的山路,好容易见着个热闹的地方,叫故梦红尘有何不对啊。”
“兄长啊兄长,愚弟所言可有道理啊?”女扮男装三五月,又在市井混了些日子,她算是进入角色了。
“贤弟之见甚是有理。”段云青一手假作捋须状,吟吟补充道:“我瞧啊,是歪理。”另一只手抓着些草须,人随着车马一起摇动。
“哪里歪了哪里歪了,你不能仗着你是大的,就成日欺负的。”段初南被怼的无语,嬉笑着转移话题,
“嘿嘿,我不和你说,你是个呆子。你只会采草药,弟我啊,虽然认不出会变声的神奇的草,不过呢,现在我就要进城,去挣大把的钱买房子养你了。”
“唉,真是命苦啊,可怜我年纪,瞧着也不过七八岁年华,却肩负着如此沉重的家庭担子啊”
嘴上大言不惭,身体却很诚实,屁股一挪一挪,挤到了车尾巴的坐板上。
也学着阿姊模样从框里挑拣药草。竹框里装的是清晨自山上新采的药草,在山涧清洗好了,拿在车里分品类挑拣,一会儿进城好拿到药铺去卖了换银钱。
手上不停的挑拣药草,举投之间,段初南忽对着段云青傻兮兮一笑,思绪往回倒走。
三五月前,她们还是这世界的陌生人,前世是孪生姊妹,双双惨死街头,转眼被送来这里,未曾想竟又做了姊妹。
恰应了那句,缘来缘去缘如是。
初临异世,生存环境不可谓不恶劣。
两人穿着和尚服却落魄的似个乞索儿,坐在雪地里把破棉袍各处四下翻了翻。
两人家当加起来才两块玉、一叶薄信,外加一个空荡荡的破包袱。
也管不了三七二十一了,想来那信里定然有可用的信息。段初南便拆了信自己瞄了两眼,信上内容皆用隶书所撰,看又看不全懂,只好嘴硬嚷嚷了两句“等定了居要去考状元”等等。
接着把信纸巴巴地捧到了萌姐跟前,段云青前世之时常在祖父指导下,钻研医书古籍,看信自然没什么难度,便笑着接过,那信却是这般写的:
“西山寺空谷仁弟慧鉴:别后数载,殊深驰系不啻依稀如昨,甚以为怀。去春五月,吾遁往四佛,闻君隐于三亩桃林、茶香谷地,法体康健”
“四载之前,吾于人间游道,与此二子结下生缘,想来遇不遇,闻不闻,理不理,皆系佛缘,皆由天命。亦如昔年,吾与仁弟以杯水而交,因论法生谊。”
便是越读越心塞难受,段云青一如平常地语调念着,鼻腔酸涩却随着字里行间起起伏伏,呛人的紧段初南听得呆滞发蒙,桃花眼里泛着隐隐湖光,沉默良久。
“我佛常以亲怨平等况此二子于这世间,寻无血脉,觅无亲族,无依无靠,孤苦凋零。虽曾因寒病,顿忘根本,却长存慧根”
“吾本于孝义有亏,却于耄耋之年,救此二子,赎吾之罪,乃吾之幸也。”
“吾命不久矣,弥留之际今寄数语,命此二子送书西山,以作凭证。信到之日,还请仁弟念及昔日杯水之交、修我佛好生之德,看护一二。
“鄙谢千言难尽,感激涕零。”
“肃此谨颂台安,盼祷君修无涯矣。千叶寺愚兄南离敬启。时兴安四年十一月十一日。”
一封信读完,两张姣如秋月的面庞上,已是泪落如珠还未有所觉。
想来信中所写“此二子”,应是她们俩了。照信所描述,她们在寺庙里过了四个春秋,也说不清是被人遗弃还是怎么的;
想来定是那留书的老僧,已升了天去面见佛祖了,才留得身体原主人冻死在路边。
段云青唏嘘不已,感慨了一句貌似不相干的话语:
“做人呐,要知恩图报。”
总归二人如今孤苦无依,便决定踏上了送信的征途,算是为逝者还愿。
两人沿途讨了两日饭,段云青才想起自己原是半个中医,拖着妹妹上山采药卖钱。
说来冬日上山比之其他季节还要好些,燕雀南飞、野兽长眠,穿行草木,只需忧心霜露雪水染湿衣襟便成。
解决了温饱便无甚可忧心了,一路上四处问津,才知这茶香谷地便是茶陵,坐于清河州,三面连绵青山、一面秀水琴川,算是仙灵福泽之地。
走走停停好几月,在路上还干下些救死扶伤事,比如说目前用来赶车的苦力,便是姊妹俩在某座破庙疙瘩里,救下的落魄江湖客。
段云青也是第一次给人治病,悉心照料半月,病重的可怜总算醒了。
段初南随口问其有家室没有、有亲人没有。顾青恍惚半天,答道亲人惨死、幸得师傅垂怜,教授武艺,现今也驾鹤而去了。
于是段初南陪着重伤初愈的可怜感慨半天,突又问要不要以身相许保护她俩。
顾青一初出茅庐的江湖侠客,半辈子谨守仁义,哪懂这起子弯弯绕绕,便果断应了,说要报答救命之恩。
于是一代大侠,就这样被骗上了贼船,不仅自掏腰包贡献了辆马车,还尽心尽力做起了打杂的马夫,不要钱的保镖。
你说说,这叫什么事啊!
至于段初南则抱胸赞道,“这江湖大侠,都是世间少有的可爱啊”,段云青每每蹲坐一旁,看着自家萌妹笑得欢喜。
闲话莫提,话说三人终于进了城,段初南心中自有一柄算盘在上下敲打,指挥着顾青先去了客栈。
卸了马车,三人进店简单吃了餐饭,倒没如往常一般吃了就睡,姊妹俩领着顾青在这西城逛了一番,还去裁缝铺里挑了三两身华丽衣裳。
搞完这些,三人才踱回客栈,一人泡了个热水澡,也不管青天白日,好生歇了下去,也是一路奔波、全身疲乏至极。
如此,便过去了一晚上。
次日清晨,段初南难得的起了个大早,拉着自家萌姐仔细交代了大半天,也不知躲在房里嘀咕什么,最后感慨一句“要是有机会,铁定要去青楼逛一逛。”
做完这些,才打开门,走到楼下叫伙计准备饭食送上来。又爬上楼,敲了隔壁屋的门,顾青已经醒了,立在窗前一言不发,也不知在看什么。此刻听见声响,转身过去开门。
拉开门见是段初南,仰着一张灿烂笑颜,叫人看了不自禁的放下愁眉。
顾青嘴角泛起一丝笑意,问了句“怎么了”。
在昏睡的数日间一直感觉被人悉心照料着,又跟着两个女娃娃相处两三月,陪着她们一路奔波游荡,彼此之间已经熟悉,默契总也有了。
他知道,这个孩子虽看起来不过七八岁年纪,做事却都有自己的主张,且见识非凡,才学过人,天资聪颖实乃当世奇才。
还有那个“兄长”,年纪,医术非凡,进山采药时饶是一般杂草山藓,也能叫她说出个习性价值来,造诣可见一斑。新书首发,每天中午1点定时更新,宝宝们喜欢记得订阅哦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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