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陪着小祈在那里坐了一晚上,那一晚,将我所有的烟都抽了一个精光,直到我被困乏和口渴弄的实在有些受不了了,才不得不站起身,提议要不要去吃个早饭。
第一次在以楼房的形势修建的墓地中,我见到了日升。
有的人以灰烬的方式躺在这里,
有的人以重复的方式,躺在日常里,
而有的人在太阳升起后就要继续想法设法活下去的另一天,
这就是我这样的人,
而且依然是无法预料的另一天。
小祈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原以为我们就这样离开的,结果到了墓园的门口,我们发现有一队人往墓园里走,他们都是男性,为首一个小圆头双手抱着骨灰盒,小圆头很整齐,看起来像是新剪的,
骨灰盒子不大,黑黑的漆在初日的阳光下泛着光,那盒子不重,抱着的人很沉重。
我和小祈站到一边,让他们过去。
我本不会追过去的,但不知道为何,我在闻到一股清香的花香味后,突然从疲惫中恢复了一丝精神,但就是这一丝精神,让我反应过来那群送葬的人中有好几个,确切的说是有7个人我都很面熟,这种面熟不是见到很久未见的故人,而是才见过的新鲜面孔。
当我转身过去的时候,那群人已经快要登上其中一栋楼了,我也没给小祈打招呼,直接一路狂奔了过去,很不礼貌的拦住了送葬的队伍,在保持着反应过来时的状态下,指着骨灰盒问道,
“这是?”
这群人估摸着应该有十五六人,有的人并没有意识到我的存在,有人甚至对我怒目相视,好歹其中有几个认出了我,而认出我的人中,还有一个主动的问道,
“你是昨天那个?”
我拼命的点点头,说道,
“是,是,被郑奕救的那个人,所以这个是谁的?”
那人苦笑了一下,为首的那个小圆头将我推搡到了一旁,这时我才意识到这个小圆头应该只有十多岁。
我看着人群缓慢的上楼,那个苦笑的人经过我身旁的时候,才肯开了口,
“这就是郑奕的。”
我头皮有点发麻,之前我已经知道这个单子的危险系数,之后又亲身闯过,在加上昨晚小祈所讲的简短身世,这一切都实在来的太突然,脚下的土地仿佛有了脉搏,阵阵的抖动着,将我全身都震麻了,也将我的太阳穴震的有些发晕……
小祈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我身边,他并没有说话,反而掏出了一包还未拆封的烟,他缓缓将烟拆开,而后将其中一只郑重其事的放在了我手中,自己却并没有抽,而是将烟装进了包里:
“你问吧”
我闭上了眼睛,手里夹着那只还没点燃的烟,尝试让自己镇定下来,而后竭尽全力仓促的梳理了一下思路后,才总算开口问道:
“你父亲,保护者,碰上那种人,死了,还连累你全家,你知道,还依然和我去搞‘魂天暗地’,还是鹿市最有名的‘魂天暗地’,而我们昨天被保护者救,你知道他们来救我们所要面对的危险,而……”
我逻辑依然混乱,此刻脑海中突然浮现出最开始小祈得知目标人物在‘魂天暗地’时所表现出长时间的恼火与沉默,我开始逐渐理解他当时的反应……
小祈将火递到了我面前,我伸手推开,并不打算点燃这根烟,小祈只好收了回去,而后说道,
“你是想问为什么吧,为什么我会带上你去做这单,为什么我受到帮助后并没有发出警告,为什么我不敢接近自己家人的墓地,却还敢和你闯到别人老巢大干一场?”
我不知道该点头还是不该,也许我心中是对这些为什么非常困惑,但我明白,小祈他回答不了,而就算他回答了,我也理解不了。
此刻我和我的新搭档,在正式接第一笔单子的时候,就陷入了僵局,不管是内部,还是外部,都是僵局。
小祈这时上了楼,对我说道,
“走吧,去送郑奕最后一程”
我并没有思考,直接跟了上去,穿过密密麻麻的墓碑,在狭长的道路尽头,那群人连站成一个整队的地方都没有,只是围在四周,被其他墓碑隔得四散开来,但他们低头的方向是一致的。
那是一座立着无字碑的墓,我走上前去,将烟摆在了碑前,而小祈将口袋里只拿了一根的烟整包放了下去。
昨日见过的那七人离我们很近,其中一个直接推了一把小祈,小祈并没有抵抗,直接坐倒在地上,那人有些恶狠狠的说道,
“你他妈还有脸过来,我大哥被暗算的时候,你他妈在哪儿?在哪儿?!你不是很拽吗,你不是很喜欢走吗,你走啊,这他妈现在来是几个意思?你又不怕被寻仇了?!”
这人的伙伴上前阻止了他继续的抱怨,其中一个还说道,“算了吧,他是来表达歉意的,大哥的性格,会接受的”
小祈站起身来,毫无表情的说道,
“我不是来表达歉意的”
一时间所有人都带着很不友善的眼神看向了他,我也不知觉的被这股氛围逼的向后轻微的退了一步,之前那个抱着骨灰盒的小圆头这时直接挤过人群和墓碑,用因为抽泣而颤抖的手指着小祈说道,
“求求你,离开这里”
小祈点了点头,说道,
“如果我和我的搭档活过了今天,那么我们明天上午八点,会去‘魂天暗地’”
说完小祈便离开了,我在更加莫名其妙的状态下,不知道下一步往哪边走,但看了看那群人极其愤怒的眼神后,还是决定跟上小祈。
当我们正要下楼时,传来了小圆头正在变声期的喊声,
“喂!你们明早去那儿干嘛?”
小祈站定,扯足了嗓子,甚至在他一几乎永远平静的脸上,出现了我从未见过的,表情,那是一种愤怒,但更像是一种悲伤,声音很大,甚至带着些许撕裂爆破音,
“把他们的窝,端了!!!”
说罢,便加快速度离开了墓园,我跟在后面,虽然只看到小祈的背影,但我能感受到他目前的状态很不正常,甚至有些失常。
小祈去一个武器店,为自己的剑注满了毒液,银色的剑身此刻再次变得黝黑,我们一起去吃了馄饨,而后便在逐鹿大街广场正中央,也就是那头红色的鹿下坐着。
到了中午,我和小祈再次吃了馄饨,当然,还是他出的钱。
下午依然坐在红色的鹿下,看着熙熙攘攘的人流在我们眼前来来往往。
到了下午,再次吃馄饨,吃完之后,小祈提议到我住的地方去,回到这个‘家’之后,因为连续紧张和未成合过眼,我一头就躺了下去,小祈盘着腿靠在我屋角。
因为没有窗子,一关上门,屋子里昏暗的很,而黑暗中的小祈这时开口了:
“你会帮我吗?”
我头很沉,实在疲惫的无法正常思考了,便想着每一天都如此糟糕,就这么着吧,且看这时间的齿轮要将我碾碎成什么样子,便答道,
“帮”
一晚再无话语,但还没到第二天,我浑身发烫的厉害,那是一种低烧和高烧间隔出现的发烧,小祈并没有来关心我,我猜他应该在角落睡着了。
我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次这种反复的高低之后,一种难以承受的痛感开始蔓延我的全身,仿佛有一升开水在我体内的血管流遍我的全身,所经过之处,留下的那种痛感,让我除了出汗以外,连呻吟声都发不出来。
再到后来,我开始丧失了对身体的知觉,只能感受到自己的大脑可能还活着,不知道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多久,突然小腿处的骨头传来了一阵钻心的痛觉,那种痛觉让我瞬间又拿回了对身体感知,也让我打心里想着,若是能扛过这不知尽头的痛苦,那么今后我一定会好好的活……
一道阳光,通过打开的门投射了进来,在地上,那是一道类似梯形的阳光,我的脚感受到了这股来自光芒的温度,肺部艰难的吸入一口气,我终于再次体验到了活着的触感,一时间所有的疼痛都没有了,而我的身体仿佛一个战后的战场,除了可怕的记忆和痛苦的残骸以外,什么都没有了……
我努力的坐起身来,看着空无一人的房间,开始机械的将衣服穿好,并将武器一一检查过后放在贴身的地方,挡着眼睛踏入阳光后,发现我门边靠着小祈,他一脸平静的问道,
“你会帮我吗?”
我深吸了一口气,没有任何味道进入鼻孔,我只感到了纯粹的呼吸感,那种感觉让我经过一夜煎熬的我感到了无比的幸福,因此微笑自然出现在了脸庞,并对小祈肯定的说道,
“帮。”
不知道小祈为何要如此,不知道我们今天还能不能再遇到另外一个莫西,带我们出来,不知道会不会招惹更大的黑暗,不知道的太多了,
如果不敢在初生的阳光下踏出下一步的话,
什么都不会发生,
所以,只要活着,
就让它发生好了,
不管好的或坏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