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玄到底做掌门多年,说话圆滑的很,这意思明明白白的告诉他,是生是死都靠你自己,我们想帮也帮不得,尽力了。原本荣山就没什么义务保护他,这番面子里子均兼顾的说法,魏西倒是不大好意思了。
只是若无人帮衬,他恐怕难活下去,又要如何去面对,去准备?
杨瑶哭哭啼啼的与杨玄理论,女儿的吵闹不休让杨玄脸越沉越黑,最后那一丝慈爱消失之前,魏西及时打断他们,“瑶瑶,你不要再闹了,仙师自有仙师的难处,我的事情本该由我自己解决,如今掌门仙师能为我争取这么一时片刻准备的时间已经不易。”
杨玄面色缓和下来,赞赏的点点头,“是个懂事的好孩子,我本想让一鸣与你一道参加,左右好护着你,他如今不知去向,你……哎,让瑶儿跟你好好说说交擂大会的事宜,多做些准备总是好的,有什么不懂的就来问,瑶儿,好好陪着你狗蛋哥哥,不要再使性子,爹爹先回去了。”
说罢,杨玄甩甩衣袖起身离开,出门时习惯性的要带上门,想了想,他反手将房门大敞开,施施然离去。
杨瑶眼睛红红的,鼻尖一抽一抽,不知道是前些时候泪水辣的,还是又要落泪的征兆,魏西睁眼后,似乎她一直在哭泣,没半刻消停的。
她哽着哽着,嗓子都变了音,等彻底看不到杨玄一片衣角时,她突然用袖子豪爽的抹了把脸,泼辣的道:“管他什么荣山掌门,什么镇派之宝,统统是狗屁,哪里有命重要!瑶儿一直觉得爹爹作为大派的掌门说话都有他的道理,再不愿意都会按照爹爹的话去做,可瑶儿今日觉得,觉得爹爹虚伪至极!狗哥哥,我们不听他,我有办法改善你的体质,修复你的经脉,瑶儿,瑶儿要狗哥哥活着!”
魏西一怔,大笑出声,腹部抽动的更痛了,痛的他立时皱起眉头。
“狗哥哥,你这笑是什么意思?是瑶儿粗鲁了。”
魏西摇头,“不是,我觉得你这个样子更真实,更让人喜欢,像是辣椒花,漂亮的极有味道,瑶儿,做自己才能快活潇洒,人生才能有趣味。”
杨瑶之前的行为举止似乎都框在框里,总让人觉得有些扭捏作态,这番恼怒至极的发言,艳丽的脸上生动的表情,尽管泼辣,也泼的颇有味道,与市井泼妇自是截然不同。
杨瑶嗲怪的睨他一眼,受到魏西的鼓动,她整个人轻快不少,也越发放的开,笑的不再含蓄,像是浓烈绽放的花朵,“狗哥哥,桌上有些饭菜,你再休息会儿自己起来吃,缓好了就收拾收拾,瑶儿此时须得去准备一番,亥时再来找你。”
话一说完,没等魏西回问,杨瑶一溜烟的小跑出去,她觉得自己似乎长大了,在承认父亲虚伪的那一刻,她觉得自己不再是个孩子,自己似乎变的更好了。意识到这一点,杨瑶对狗哥哥的喜爱更加浓烈,原本心中尚且对征一鸣有一丝忌惮,此时她觉得自己天不怕地不怕,似乎什么事情都能靠自己争取来。
荣山仙宗有一至宝丹药,传言能重塑肉身,聚金丹,开天识,无论什么修为的人,只要没死三天以上,均能救活一命,甚至修为丝毫不损。
父亲言,此丹乃开山祖师所炼,朱师叔悄悄告诉她并非如此。杨瑶以前只信父亲,此时细思,朱师叔所言非虚,若是祖师所炼,为何不供在奉仙殿中,而要收在自己房中?
“所以这丹药到底是个什么来历?”魏西偏头疑惑的望着她,好奇心大起,再没什么比大派的八卦更有意思的。
杨瑶轻哼一声,恼怒的瞪他一眼,没搭理他,似乎还在生气。魏西此时特别后悔,当初就不应该瞎说什么狗屁的大道理,还是乖巧温柔的瑶儿妹妹更好些。
亥时杨瑶来找他时,魏西根本没有当回事儿,早早宽了衣上了床,让杨瑶愣是敲了盏茶功夫的门,他才幽幽的来开。
月色如水,星空澄净,微凉的风带着树木的潮气,荣山四下悄无声息,荣山弟子有戌时入眠的规矩,遂无人声,夜静更深,也拜这规矩的福,杨瑶与魏西一路行来丝毫不担心碰到人。
杨玄的住处远离所有的建筑,是历代掌门人静修的地方,不过再远也在主峰上,两人没走多远就能看见那处院落。
杨瑶掏出两粒前些时候问朱师叔要的化香丸,所谓化香,就是去除人自身上的气味,真元力的痕迹,使开启神识的人察觉不到。
这药丸极难配置,所以市面上售价颇高,因为有一味药材难寻,这味药材只有在荣山上能采到,漫山遍野的疯长,遂这丹药在荣山上是到处可见的玩意儿,并不稀罕。
魏西听着杨瑶的话让丹药化在嘴中,清甜似槐花蒸饭的味道,他望着黑漆漆的寝殿,犹豫再三,女儿半夜跑去窥视父亲的房间,不就像之前大神让他半夜窥视疯母亲的房间一般,太怪异了些,离经叛道,不妥。
想到楚遗,魏西眼神一暗,伸手拉住径直往里走的杨瑶道:“瑶儿,这么进去不妥,这是你父亲的房间。”
杨瑶颦眉反手拉过魏西的手腕道:“爹爹他此时当然不在房里了,他今日同几个师叔们在后山赏月饮酒论道,每个月圆之夜都是这样,不到子时不会回来的,若他在,我也不敢就这么进去啊!狗哥哥,你就别婆婆妈妈的,再晚点他回来了可就没机会了!”
魏西还想说什么,被杨瑶猛地一拽,踉踉跄跄的跌进院落中。
杨玄的住处与楚遗父母的住处很是相似,低低的围墙围出一片院子来,两间偏室围着主殿,院子里石桌石椅,随意种些东西点缀,他就着月光细看去,横七竖八的篱笆杆子,种的竟然是西红柿!
“没想到你爹这么喜欢吃西红柿,种了一院子。”
杨瑶挑挑小巧的远山黛眉,摇头道:“他从来不吃西红柿,他很讨厌西红柿。”
“讨厌还种了一院子?”魏西惊奇,这是个什么癖好!
“爹爹说那是为了强迫他自己接受,况且弱点是不能让人发现的。”杨瑶解释道。
魏西干笑两声,所以就是为了掩饰咯?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两个人摸进主室中,杨玄的卧房十分简单,几乎没有多余的东西,找起东西来也十足方便,只是尽管知道杨玄此时不在屋中,也不免有些心惊胆战。
杨瑶表面十分淡定,拿东西的手却止不住抖的厉害,将屋中从头到尾搜过一遍后,两个人也没发现任何类似丹药的东西,原本也没想过会这么简单,只是杨瑶的举动却着实骇到了魏西。
他搜的都是正常放东西的地方,并尽量避免杨瑶去翻看衣物之类的东西,杨瑶却直接忽略了一切正常放至东西的地方,她站在书柜前去敲击隔板,站在桌子边去摸桌子的背面,十足像个老道的扒手,显然有备而来。
“爹爹的毛病我最清楚,他就喜欢弄些隐蔽的地方,狗哥哥,你这样找是找不到的。”说着,杨瑶掀开被褥,仔细摸着床板。
“瑶儿,那床板就薄薄的一层木头,一眼就看完了,没有地方弄隔间的……”
魏西话未说完,就见杨瑶撬起一块薄薄的木板,里面半米深的隔间放满了东西。她得意的翘起嘴角,“狗哥哥,修仙的人都有法阵,不能按照常理来推断,你还是太单纯。”
“……”
杨瑶从不大的空间里一件件的往出拿,还细心记好了每个东西放置的位置,字画,罗盘,夜明珠,符咒,心法,禁制短剑,还有绸缎绫罗裙,寒玉镯子,雕花银簪……
“这……这簪子好漂亮!”杨瑶拿着簪子在夜明珠下观赏,轻轻的抚摸,爱不释手。
这簪子与她之前在街上见到的簪子天差地别,做工精细雕刻不俗,即便只是个银簪,上面镶嵌的宝石却是货真价实,嵌在碎花上,让那朵朵花开正浓,似有香气扑鼻。
“怎么会有簪子?是你娘的物品吗?”魏西奇道。
杨瑶摇头,神色微有黯然,“怎么可能,我娘至死都一门心思修炼,爹爹和娘亲是父辈定的姻缘,两个人的感情没好到这种程度,我娘从不戴簪子一类的东西,她比三师伯就是悠然道人你见过的,还要死板严厉,最后生生为了提高修为把自己弄死了。”
魏西歉意的道:“对不起,提起你的伤心事了。”
“没关系的,这些事情都这么多年了,我早就不在意了,反正她生前和我也没多少交集,啊!找到了,狗哥哥,这个!”杨瑶佝腰从阵法中拿出一个不大的四方木盒,盒子里一粒丹药规规整整的放着。
她仔细打量过丹药的大小和颜色,从袖子中抖出一堆瓶瓶罐罐,最后挑选了一个大小和颜色都差不多的丹药换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