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道里的黑猫不知道做了什么梦,“喵呜”一声从漆黑的楼道里窜了出去。
赵承运闻声忙往下跑,刚跑了几步又恍然意识到,只是猫叫而已。
李兰抖着身子问道,“你怎么回来了?”
“听说小栀考上市一中了,我回来看看。”
李兰有些得意的说,“是呀,全市第五名。”那语气就像在说,我们娘俩很好,你爱死去哪里去哪里,无所谓。
片刻,李兰惊道,“谁告诉你的?”
“市电视台报道的,说咱们女儿出息,在至效里都能做的这么好。”
中考结束后,除了有名的中考状元会被报道之外,剩下的人大都也是无人问津的。赵小栀不同,她的成绩固然好,可是再加上至效这样一层标签,就足以显示出一些传奇色彩。
家长教育孩子的时候,会说一句,“你看那谁谁,在至效那个破烂学校都能学得好,我花大价钱供你上好学校,你就这么回报的吗?”
惊叹归惊叹,至效还是没能扭转乾坤。
诟病已久,不会因为一块亮堂地,就改头换面,最多不过是多了一个为人说道的资本。
“你还有心情看电视?”李兰讥讽道,还是没打算让他进屋。
“不怎么看,偶尔关注一下家里的情况。”
“你这几个月去哪了?”
赵承运笑笑,不回答。
李兰也不再问,一人在门外,一人在门内,好似就这样僵持了来。
赵承运的脸色在漆黑的夜里看不出一星半点的表情,整个人同黑暗融为一体。
他从怀里摸了个很精致的小盒子,不脏,很干净。
“我给小栀的礼物,你帮我交给她吧。”
递完东西之后,缓了缓,往楼下走去。
“等等,”李兰喊了句,轻飘飘的,就跟迎面吹来一阵不痛不痒的小风似的,“你自己给她吧。”
李兰转身,敞开着门。
一回身,赵小栀不知何时站在黑暗中。
李兰先是惊,后是恼,“什么时候醒的,没事站在这干嘛?”
“刚醒的,起来喝口水。”她没说的是,方才做了一个梦,又是那个大雪天把房屋压倒、四下荒原的一幕。
“外面是谁?”
李兰没吭声,转身开灯,进了屋。
赵小栀探头一看,赵承运站在黑暗中,整个人糟蹋的不成样子。他像是不好意思似的,身子侧了侧。
赵小栀声音低低的喊了一句,“爸”。
赵承运笑了笑,又拿出那个礼物,“爸爸给你买的礼物,祝贺你中考大捷。”
赵承运还是守着沙发,她们娘俩一人一个屋。
三个人各有心事,窗外一点一点变亮,三双眼睛忽闪忽闪的眨着,没再睡过。
天亮后,赵承运还是穿着那套衣服,奇怪得很,整个人倒是收拾的利索不少。
李兰一大早就出门了,赵承运天亮那会实在撑不住了,靠在沙发眯起来。赵小栀把电风扇搬近了点,赵承运脸上的纠结果然平和不少。
午饭时分,李兰做了一大桌子菜,看这样子倒是比过年还要丰盛。
摸不清李兰怎么想的,赵小栀觉得是应该开心的,可是莫名的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赵承运倒是没怎么吃,期间时不时地四下看看,看看这件屋子,看看眼前的女人,看看身边的女儿。
李兰去厨房的时候,他也跟了上去。他不声不响的拿出一条链子,放到李兰面前,“试试,给你买的。”
“拿开,我不要。你哪里来的钱?不干不净的,我可消受不了。”
赵承运抖了抖,真诚地说,“你放心,给你们买的这两件东西都是我自己的钱,血汗钱,不脏。”
李兰像是被眯住了眼,抬起手轻轻擦了擦。
“什么时候走?”
“今天晚上。”
李兰顿了顿,“行吗?”
赵承运笑了笑,点头。
二人再出来,气氛也没有刚才那般僵硬了。
赵小栀抬眼扫了一下,又低头吃饭。
下午,赵小栀在河边等人。那里有一座废弃的木桥,闲来无事,倒是有不少人晚上过去乘凉。
晚间沿着路走,倒是快活不少。
等人的间隙,她看到了历轻轻。
历轻轻战战兢兢的从她身边走过,好像根本就看不见她。
赵小栀想了想,在历轻轻走出小段路后喊道,“历轻轻。”
她身子一抖,忙回头,“有···事吗?”
这话像是在问一个陌生人。
“你怎么了?”
历轻轻神色恍惚,“没事,没事。”不等及,快步走了。
赵小栀没头没脑的看着她离去。
方玲玲赶来的时候,赵小栀还在想余澈的事。市一中的分数线很高,余澈的分数其实很不错,只是对市一中来说还是杯水车薪。
明明自己的事情还没处理好,操心起别人的事来,却无比起劲。
“想什么呢?”
“没什么。”她拢了拢头发,看见方玲玲一脸阳光。方玲玲中考超常发挥,竟然考的分数和余澈不相上下,市一中去不了,普通高中倒是轻而易举。
方玲玲打量她一眼,神神秘秘的说,“你猜,我刚才看见谁了?”
赵小栀摇摇头。
方玲玲倒是没有卖关子,“历轻轻。”
“我刚才也看到了,走路有些魂不守舍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后悔自己没有好好念书了。”
其实赵小栀心里想的是,该不是又和刘飞闹什么幺蛾子了吧?
方玲玲侧目,好像赵小栀说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你别逗了,就她,还会为学习后悔?省省吧!”
赵小栀皱眉,“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事啊?你都知道些什么?”
“你没听说吗?”
“什么?”
方玲玲靠在木栏上,“听说前几天她和人出去玩的时候,眼睁睁的看着那同学被传销的带走了,竟然屁都不敢放一个,没喊人,也没发出半点动静,就跟傻了一样。我看啊,最应该被传销带走的是她。看她平时作威作福的样子,真临上事了,还不是该什么鸟样就什么鸟样?”
赵小栀觉得难以置信,“那个同学是谁?”
方玲玲盯着她,“杨蕊。”
赵小栀呼吸一滞,头脑空白了好一阵子。
剩下的人陆陆续续到齐,考完试这么多天,到底没有好好见一见。借这个机会,也顺带祝贺一下赵小栀的辉煌战绩。
胖子不出所料,市中专;余澈潇洒的表示在普高相会;让人吃惊的是周阔,因为篮球特长,他竟然以特长生的身份进了市一中。
那段时间,赵小栀认为他不务正业。现在想想,其实换一条路,也同样是海阔天空。各人又各人的走法。
各自寒暄之后,便是沉默。
只有宁远像一只八哥一样,不停的叽叽喳喳。
胖子斜了他一眼,“能不能行了,女生都不带你这样的?”
宁远吐了吐舌头,偃旗息鼓。
不打不相识,上次闹过之后,宁远就经常跟在胖子后面。大多数时候,胖子去哪里他就去哪里。徒弟没做成,倒是结结实实成了一名合格的跟屁虫。
赵小栀往余澈身边挪了挪,一排树木投下的树荫,在水面上形成一大块浓浓的黑影。
“听说杨蕊她······”
不待她说完,余澈点点头,轻轻嗯了声。
赵小栀换了个话题,“期待新生活吗?”
“你呢?”他转回头看她,“你期待吗?”
“不期待,不过是换了一个新地方学习而已。所谓至效和市一中,最大的差别也不过是少了一个字而已。”
“那我只能祝你开学顺利了。”
赵小栀笑了笑,“开学还有一阵子呢,现在说这话太早了吧!”
余澈看了一眼周阔,莫名其妙的低了低头,“不早,开学之后,说不定大家就很少见面了,再想说说话,怕也是难了。”
听他这么一说,竟然无端难过起来。
“所以,你会不甘心吗?”
“不甘心什么?”
“不甘心自己这么努力,结果却不尽如人意。”
余澈很诚实的说,,“这样不是应该的嘛?我不过是努力了半年,如果真的有多么大的成就,我更愿意把它归为运气。现在这样才是最真实的,如果人人都能通过半年的努力就可以上市一中,那至效也就不会‘滞销’了。”
很诚实。余澈说的没错,这就是现实。
可是现实往往很伤人。
余澈歪头和周阔打了个招呼,“真是小看你了!”
“不小看,只是比你运气好了一点而已。”
他看向赵小栀,“开学之后你住校吗?”
“不住校,住在市区一个阿姨家。”
“你还有阿姨在市区?”余澈问她。
“我妈妈的一个朋友,上高中后会住在她家。你呢?”
余澈摇摇头,“不知道,有可能住校吧,还说不定呢!”
说话间,伴随着宁远的一声哀嚎,河岸边泛起一阵水花。
胖子在一边捂着肚子哈哈大笑,“蠢东西,就你这样笨蛋还想当我徒弟?”
方才胖子说看见了一条鲤鱼,就藏在水边的枯叶下面。宁远听不得半点风声,着急忙慌的下去,脚底打滑,折了进去。
宁远这回没有回嘴,拖着一条腿,扯着边上一个枝丫往上爬。刚没起身,枝丫断了,又摔了进去。
胖子总算看不过去,走过去扶起了他,一伸手,赫然看见宁远手心那条红红的划痕。
“呦,负伤了啊!”
宁远没理他,就着胖子的手,半身不遂的回到岸上。他穿着七分裤,一道手指长的伤口趴在小腿那里,往外冒血。
河边有碎玻璃渣,这下真的负伤了。
胖子这下不闹了,蹲过去看了看,轻轻碰了碰。
“嘶~疼。”
胖子气不打一处来,“说你傻还真傻,受伤了不知道说话吗?”
宁远扯着嘴,一声不吭。
“哑巴了?”
“你说过不让我说话的。”
想到方才,叹了口气,“真是服了你了!”胖子瞪了他一眼,将其架在肩上,背起人往诊所去。
方玲玲欠着身子,看着胖子和宁远的身影嘟囔,“我怎么觉得怪怪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