浸润无声,风雨如丝,还没让人多赞叹几声“春天真好”,白日里已经有些微微的热浪了。
毕业季,考试季。
就算至效中学在很多人眼里如此不堪,可是面临毕业的时候校园中还是弥漫着一丝别离的味道。
从师长到同学,从树上的鸟到周遭无声的一切,戾气渐消,总算能稍稍平和了一点。
就连张爽的一贯毒舌也收敛了来。
张爽在台上发言,“最后几十天了,没什么好说的。有心的同学自然卯足了劲,剩下的呢也可以好好规划自己的下一步了。”
赵小栀抬头看了一眼,张爽的脸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她开了个小差,像什么呢?
一边的方玲玲好像和她有心电感应一般,脱口而出,“代价出售的上等猪脸肉?”
她用的是疑问语气,然而赵小栀觉得很合理,闷不吭声的点了点点。片刻,又低头去看手里的试题解析。
“现在,我还要说一件事情。”本以为要散场了,张爽却很不厚道的接了一句,“我想告诉有些同学,千万不要垂死挣扎,你可以欺骗你自己但是你骗不了别人,至少骗不了我。平常自个什么样,心里难道就没有数?都要中考了,才想到整这些没用的东西。亡羊补牢晚不晚?不晚。但是那也得有一个前提,你得保证你的羊圈里有羊,否则你连补牢的资格都没有······”
她的眼神不知道看向那里,一道锋利的匕首从她眼睛里发射出去。
赵小栀顿了顿,看来张爽的毒舌怕是好不了了。
她没有指名道姓,赵小栀却本能向旁边看去。穿过人群,竟然真的看到了余澈。
他眉毛皱着,一手托着资料,另一只手飞快的在纸上进行演算,丝毫听不见台上的人在说什么。他的舌尖轻轻一舔,手指乍然停下来,往边上一看。
什么也没有,该睡觉的睡觉,该玩的继续玩。
可为什么感觉刚才有人在看他?
赵小栀飞快的转过头,心脏竟然有些加快。
余澈这半年来,竟然真的有在努力。她记得那晚,他说试试吧。她生气的以为只是他一贯的吊儿郎当,没想到他真的有在努力。
所以一下子认真起来,进步很大,张爽不信,又始终和他不对付,这才指桑骂槐的在升旗仪式上“训话”。
和往日不同,余澈并没有回应,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此刻的张爽竟然有点可怜。
然而,赵小栀心中却不无担心:她相信事在人为,她相信只有付出一定就会有收获。可是一切都不是绝对的,最最起码的是得有一个缓冲的时间。
今天开始好好复习,下次考试一定会有进步的。
可是,假如今天晚上开始好好复习,明天就考试呢,也还会这样吗?
半年时间,结果真的能如人所愿吗?
她不知道,在为自己那001不确定而担心的同时,也在为余澈的999而焦虑。
放学后,余澈会主动到赵小栀旁边学习。基本知识已经掌握的差不多了,可是一些有难度的题却不是一天两天、一题两题就能弄明白的,这需要大量的练习和点拨。
赵小栀就是那个调拨老师。
考试越来越近,边上的周阔也开始留在班里复习,方玲玲看着大伙摸不着头脑,本着恐慌,也加入进来。
赵小栀的规划一直有条不紊,这么一来,也开始有点乱了。
点拨玩余澈,便马上回到座位看书。等到再一抬头时,教室里只剩下她和余澈。
余澈睡着了,脸朝着她这一边。窗外吹来的风把他的头发轻轻吹起来,有点长了。
她想,一定是太累了吧!
赵小栀轻手轻脚的走过去,四处看了看,然后缓缓低下头。
他的睫毛好长,青色的胡茬已经隐隐有冒芽的迹象。脸色略黄,因为熬夜,下巴上还长了个痘痘。
因为离得近,他的一呼一吸似乎都能够感受到青春期男生的独特气息。
赵小栀有点着魔了。
窗户上的麻雀一扑棱,震的金属管子嗡一声,她才回过神来,忙起身。
余澈揉了揉眼,懒洋洋的说,“我怎么睡着了。”
赵小栀若无其事的回到座位,“我们回去吧,时间也不早了。”
余澈看了眼手表,匆匆收拾,怒道,“我这个脑子,怎么睡了这么久!”
不多时,周阔和方玲玲也回来了。两人一前一后,不声不响的收拾东西。
方玲玲胡乱抓一通,拎起书包就走,“小栀,我先走了,家里有事。”
赵小栀点点头,周阔扫了一眼她离去的身影,继续收书。
一路上,余澈的哈欠打个没完。
周阔和二人分别后,她才有机会问,“你最近是不是很困?”
“可不是吗,觉都不够睡。”
“你都几点睡的?”
“两···两点钟。”余澈的回答掺杂在哈欠连天里。
赵小栀愣了,他真的不只是在试试,他是在拼命。
“余澈。”
“嗯?”
“你···你不能这样,再这样下去身体会弄坏的。”
“怎么会?”他大手一摆,“再说了,你们好学生难道不是这样子的吗,难道不是通宵通宵的熬夜吗?”
“当然不是!要真是这样,估计得三天两头往医院里跑了。不过是因为平时抓得紧,按着计划顺了下来,才不至于到最后手忙脚乱。”
余澈嘿嘿一笑,“不过,我现在就是想那样做也来不及了。忍忍吧,也没差多少天了。”
赵小栀艰难的开口,“可是····要是最后结果不满意怎么办?”
余澈的笑渐渐淡下去,遗憾道,“不满意的话,那只能去市中专了。”
赵小栀看着他,“其实也不用这么悲观的,照现在这么来看,上一个普高也是没问题的。”
余澈打了个哈哈过去了。
市中专多好,距市一中那么近!
分别的时候,赵小栀给了余澈一个东西。
“这是什么?”
“芦荟胶。”
余澈拆开看了之后,凑近闻了闻,赵小栀一手捂住,“不是给你吃的啊,给你用的。”
余澈一脸问号,“用?这玩意儿怎么用?”
赵小栀伸手指了指他下巴上的痘痘,“就涂在这里就好了。”她抽出芦荟胶,挤出来一点在食指指腹上,摁在痘痘处,一圈一圈的按摩。
余澈就像被电打了一样,原地杵成了一根棍子。
“好了。”
余澈后知后觉,看着赵小栀把东西收好塞进她书包里。
到了分别路口,余澈都有点没缓过劲,没魂没魄的挥手再见。
一转身,直溜溜的撞上电线杆上,那电线杆上贴着牛皮癣,醒目的两行字,“专治神经衰弱,专治老年痴呆。”
赵小栀没有回家,拐进了书店。
隔着一条街,就看到对面站着刘飞。
算了吧,她觉得还是明天再去的好。
她转身,大步一迈,越走越快。身后那人一溜烟的冲到她面前,“跑什么?”
赵小栀眼都没抬,“回家吃饭。”
“你就扯淡吧!”
赵小栀想,那也总比现在这样好。
“我要回家写作业。”
刘飞嗤笑,“写作业?这么急着写作业还有时间和同学打打闹闹?”
赵小栀瞪了他一眼,懒得吭声。
“别误会,我只不过是过来看看市中专的‘优秀生源基地’罢了,你这样的非典型至效好学生不在此列。”
这话说的倒不假,至效的学生大多都进了市中专,前两年,极具讽刺意味的“优秀生源基地”落在了至效头上。
“那你还挡在这里干嘛?”
“有一份东西给你,是······”
赵小栀一听到“东西”两个字,应激反映似的,“你自个留着吧,我不需要。”
刘飞的手刚放进书包里,马上就停住了。然后很潇洒地抽出手,把背包重新背在肩上,似乎打算就这么了事。赵小栀心中缓了一口气,总算能安生点了。
不料,刘飞叹了口气,紧接着说,“可惜呀,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倒是枉费了我妹妹的一番好意。”
“阳阳?”
“不过,有人把好心当做驴肝肺,就算这份资料打水漂了吧。”刘飞作势要走,被赵小栀一把叫住。
“既然是学习资料,你拿来给我吧,我带回家看。”
这半年来,许向阳会经常和赵小栀分享学习,至效实力摆在这,就算赵小栀实力很强,闷头干也好不到哪里去。一些质量很高的试卷和资料,倒是能提供很多思路。
而且,还有人比她更需要。
“怎么,现在想要了,刚才怎么拒绝的那么干脆?”
“你自己不说清楚,我还以为是你的东西。”
刘飞明显很受伤,冷哼一声,“我是有多冤大头,没事给你瞎送东西?你以为你是谁呀。要不是我妹不能过来,我才懒得给你,吃力还不讨好。”
赵小栀有些急了,“那行,改天我自己找阳阳拿。”
“行了,给你。”
刘飞知道她不买账,再这样下去可真就没意思了。他长臂一伸,拉住了她的肩膀,小拇指一划拉,正好把她的书包带勾下来。
赵小栀忍住怒气,扶正书包带。她接过刘飞手里的资料,匆匆扫了一眼,便能感觉到这份资料的价值真的很高。
刘飞笑看了她一眼,“质量不错吧?好好利用,你要是考不上市一中,都对不起我妹这份心意,更对不起我今天特地给你送资料所浪费的时间。”
赵小栀心想,特地?只怕是顺带吧!
他又道,“别一天天的瞎捉摸乱七八糟的东西,做好你自己的事,可千万别前功尽弃。”
赵小栀冷笑道,“这话还是说给你自己听吧!管好你自己的事,市中专离这里虽然不算太远,可是既要来这里看望家属,还要给我送东西,也是不容易。”
刘飞没听太明白,“什么?什么家属?”
赵小栀懒得多言。
刘飞瞧见她这副模样,莫名牙痒痒,情急之下,一把扯住她的脸,“时间不早了,我懒得跟你废话。我会再来的,我不管你看到了什么,总之你到时候最好给我说清楚。”
没等赵小栀伸手去打,刘飞飞快的抽回手。
他眼神一撇,嘴角翘起来,哼哼道,“小屁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