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小栀刚到街口,站定,身后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
她一回头,见没人,再一回身,余澈突然从她眼前冒出来,吓了她一跳。
赵小栀噎了一下,气着打了他一拳。
余澈凑近了来,龇着牙问道,“年夜饭都吃什么了?”
“就鸡鸭鱼肉什么的,每年过年不都是这些吗?现在过年真的没意思了,连春节联欢晚会也吸引不了我了。”
余澈扑哧一笑,“合着你还是春晚的观众啊!”
两人沿着街边走,余澈今天穿了一身红色的羽绒服,正是当时和女人争执时的那件衣服。买下了,也到底还是穿了。这衣服的款式很合身,穿在他身上确实显得整个人都很不一样。
“你······”
“怎么?”
赵小栀只说了一个字就住了嘴,回想起当时的情景以及余澈眼睛里的种种,她觉得还是不提的比较好,“你们晚饭吃的啥?”
“和你家差不多,胖子今年在我们家过的,这小子吃了五个猪蹄还没饱,恨不得把盘子吃了。”余澈无奈,“吃饱喝足之后,这会又不知道找谁鬼混去了。”
然而当时的情况是,余澈主动提出要一个人出去走走。
胖子问,“一个人?多没劲。”
“怎么没劲?”他随口道,顿了顿又说,“我喜欢一个人。”
胖子试探道,“小栀等会也是一个人吧。”
“嗯。”
胖子若有所思的笑笑,“正好,你们都是一个人,到时候就变成两个人了。”
余澈点点头,半晌才觉得自己着了胖子的道,不等发作,胖子主动,“得了,我也出去转转,大好的时光哪能就窝在家里。”
赵小栀听他这么一说,问道,“鬼混?那你出来就不是鬼混了吗?”
“咱两出来,怎么能是鬼混呢?明明就是真挚的联络同学情谊,这是正事。”
赵小栀暗暗发笑,余澈瞥着她,双手伸进兜里摸了一通,半晌掏出来一个菱形的小盒子,巴掌大,外面包了一层彩纸。
“这是什么?”
“烟花,你没玩过?”
赵小栀接过去一看,还真是!“玩过,但是没见过这种,好玩吗?”
“当然,不好玩能拿出来给你玩吗?”
话毕,两人都觉得有点怪。
余澈清了清嗓子,正要拿出打火机点燃,注意到边上站在一个几岁的孩子,眼巴巴的瞅着,站了好一会了。
“小弟弟,你看什么呢?”
小孩指了指手上的菱形小烟花,“那个!”
余澈皱了皱眉,“不行,哥哥只有一个,不能给你。”
小孩一听这话,脸上立马风云变色,眼看着就要来一场暴风雨。赵小栀忙蹲下来,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果来,“他当然不能给你,因为这个东西很危险,小孩子是不能随意玩的。”
小孩脸上的风雨摁了暂停键,“那现在就放可以吗,我很想看。”
赵小栀看了一眼余澈,传递出个无奈的眼神,“放吧,余同学。”
余同学心中暗骂了声,乖乖蹲下去放烟花。
不大一会,方寸之地突然绽放出一片炫目灿烂的光华,小孩高兴地直叫唤。眼前的缤纷像是有人把彩虹搅拌起来,倒在这小小的菱形盒子之中。
开关一开,华光流转,泻了一地。
“怎么样,是不是很好看?”
赵小栀重重点头,最后一点光华偃旗息鼓的时候,小孩才打了招呼怏怏离开。
“好看是好看,就是可惜了。”
赵小栀不解,“这话怎么说,我觉得挺好看的。”
余澈摇摇头,“本来只想让你看看的,也好给你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开开眼。现在倒好,被刚才那个小屁孩搅和之后,旁边还有不少行人看,多么神秘的一件事,一下子就变得烂俗了。”
赵小栀没听出这到底是刀子嘴还是豆腐心,只接了一句,“好东西是要一起分享的。”
余澈状似无意的摇了摇头,正好躲过赵小栀的目光。
有些东西是不能分享的,它只能属于某一个人。
两人顺着街边走,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余澈突然想起自己忘记拿一样东西,着急忙慌的往回赶,嘱咐道,“你别走远了,我很快就回来,累了的话,就找个地方坐坐。你要是敢走,看我不追到你家揍你。”
赵小栀被他逗笑了,“念书不行,怎么一天天的净耍嘴皮子功夫了。”
余澈走后,赵小栀靠在路边的指示牌上。金属杆子冰冷,饶是节日的欢脱气息也没能将身体里的寒意驱散。
她想,这算什么呢?
说说笑笑,看上去挺有意思的,可是细细一琢磨,没头没脑的,压根就不算事。
她烦躁的立起身,走走停停,看着天空被彩光圈出一大块虚影。
“你好!”有人试探性的喊了声。
赵小栀回头一瞧,是个中年妇女,打扮的很得体,说话也很好听,这面像更是有些眼熟。一双弯弯眉眼,看上去舒服极了。
“您是?”赵小栀疑惑,突然想到,这人好像在哪见过,余澈的妈妈?
“你是小澈的同学吧?”
“嗯。”赵小栀想起了自己的妈妈李兰,可是又无愧于自己的身正,大大方方的说,“阿姨您好,我叫赵小栀。”
女人很善意的笑笑,微微点头,“小栀,很好听的名字。”
赵小栀有点诧异,余澈妈妈笑起来很好看,尽管眼角眉梢还是掩盖不了生活的痕迹,但只是浅浅一笑,就让人忍不住猜想,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个大美女。
更重要的是在她身上,赵小栀还没看到传统的中年妇女的影子,至少没有李兰那种诚惶诚恐、小心翼翼却又如履薄冰的忧惧。
面前的人给她的感觉是舒适而又静谧的,她竟然有些恋上了这种莫名其妙的平和感。
“小栀,我们可以简单聊聊吗?很快的,几分钟就好,不会耽误太长时间,不耽误你的。”
赵小栀点点头。
余澈妈妈走在前面,赵小栀跟在后面,她回头看了看方才余澈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前面人的背影,优雅、沉稳,却似乎有种经风历雨的错觉。
余澈应该还不知道吧,那这又算什么,也像李兰一样,来个侦探,把罪恶的萌芽淹没在摇篮里?
她想起张爽弟弟那句让人愤慨的话,赵小栀想象不到眼前的女人为什么会和那样不堪的字眼扯上联系?
二人拐进一家饮品店,看起来有些突兀:一来,正好热闹时候,店里几乎没有什么人;二来这么个年龄差,看起来像一对母女,而母女聊天选择小年轻的饮品店,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余澈妈妈要了杯抹茶牛奶给她,“尝尝,小澈很喜欢这家的香蕉牛奶。”
赵小栀笑着谢过,喝了一口又放下来。
抹茶没有完全融到牛奶里,氤氲在口中有一丝苦涩。
余澈妈妈忽然问,“小澈在学校怎么样?”
赵小栀愣了,刚想说两人并不是同班同学,但是转念一想,其实没有必要说的这么清楚,可是胡乱说些什么,对面的不是傻子,也当然是可以听得出来的。
她笑了笑,正不知如何开口,余澈妈妈又接着道,“马上就要中考了,压力大不大?”
“还行,就是要复习的科目有点多。”
余澈妈妈点点头,没有要继续问的意思,显然这就是一句转场话。
她看着外面,巨大的玻璃墙把整个一大片街角铺陈在眼前。浓浓夜色里,万千灯火闪烁。
余澈妈妈起身,表示自己要走了。容不得赵小栀说上几句客套话,面前的人已经消失在迷离灯影中。
赵小栀站在屋外,手中的抹茶传来唯一的热量,她抿了一口,方才的微微苦涩,现在已经融进了牛奶中,醇香四溢。
“看什么呢?”
余澈咋呼一声,赵小栀做贼心虚的回头,他满面红光,气喘吁吁的大步而来。
走近了来,余澈喘了口气,“我方才好像看到了一个很熟悉的背影,你是不是在和谁聊天?”
赵小栀一滞,她没有弄明白余澈妈妈方才的真实意图,但是字里行间能够感受得到,他们母子二人相处的并不是很和谐。而且,余澈妈妈显然不想让余澈知道她来见赵小栀这件事。
赵小栀想了想,往余澈身边一跳,晃在他眼前,挡住了余澈的视线,“你说忘记拿东西了,什么东西?”
余澈没想到她一时间这么跳脱,有点支支吾吾,方才脑子里想的什么东西全忘了,手本能的从兜里掏出来,“你的东西。”
正是易主有月余的小狗挂件。
“这是干嘛?”
“物归原主!”
赵小栀侧了侧眉,“原主?我怎么记得有人说这是他自己的呢?”
余澈装傻充愣,兀自转了一圈,“谁说的?我怎么不知道?”
赵小栀无话可说,嫌弃的摆手,“我不要了。”
余澈急了,一股脑塞进她手里,“别呀!这本来就是你的东西,我都洗干净了,这上面的墨水痕迹是同学蹭上去的,我费心思洗了好久。”
“那我也不要。”
赵小栀转身往家的方向走,走了两步,发现余澈怔怔的待在原地。捏着手里小玩意出神,眉头皱着,好像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为什么不要?”他问,难道就是因为我把周阔送给你的东西弄坏了?
赵小栀不知道混不吝的余澈在想什么,但是看见他这副样子,索性坦白,“我说不要是因为我决定把它送给你了。今天之前,它作为遗失物留给你保管;今天之后,你就可以将它作为礼物正式拥有了。刚才你送给我一束漂亮的烟花,现在就当做我的回礼好了。如果可以的话,看作新年礼物我也没意见。”
他抬起头,眼睛里映着光,重新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