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凛冽,三千青丝与裙袂一起,猎猎翻飞。荼靡嘴角噙着一抹凄美的笑意,一把抱住拓拔骁,纵身往下一跃。
这是心如死灰、决意凛然的一跳,荼靡从未想过再有生还的可能。
烟雾绕缭的深渊,虽看不清崖底的尽头,却渐渐听见了潮浪的澎湃,感受到了带着咸味的潮湿。
荼靡的心其实比任何人冷傲高洁,唇畔的浅笑始终未曾稍离,一种渴望投入海底,被冰冷的水彻底涤荡的心情,在直线下坠中更加迫切了。
她紧紧抱着拓拔骁,任凭离心力作祟,任凭海风狂啸,她也没有松开自己的手。那道道风刃,切割得皮绽肉开。肉身的疼痛算什么,此时,荼靡的心却是欢愉的。能和拓拔骁一起死,也值得了。
终于,轰然一声,两个人坠入了海底。
冰冽的刺痛感在身体切割开来,脑浆迸裂似的一片苍茫,整个人彻底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荼靡意识渐渐苏醒之后,第一个念头就是冷!
冷!冷极了!
荼靡缓缓打开眼帘,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泥泞的沙滩,手掌底下,全是细细的沙粒。目光再往远眺,就见到一个白色的身影卧在沙滩上。
荼靡恢复了意识之后,略略撑起上身,环顾四周,但见茫茫海面,波澜壮阔,落日余晖,用霞光装点得波浪跃光跃金。
浪花一层一层,一圈一圈,打在荼靡的脚底,清冷冰冽,令她彻底清醒了。
荼靡的心里掠过一阵欣喜,莫非老天垂怜,从那么高的悬崖掉下来,居然没有死!
荼靡在走投无路之下,或许有求死的心,但是海水涤清了她的污|秽,老天再次给了她重生的机会,她瞬间就不想再死了,求生的意志在这一刻变得无比强烈。
“求求你,老天爷,让他别死。”她呢喃着,向那个白色身影爬去。
一俟开始活动,身体传来的剧痛才让她感到特别吃力,伤受得不轻,身为“医仙”的她只要稍一动弹,就能清楚地知道哪一节骨头断了,哪一条筋扭了,可是来不及处理,她还要爬,爬向她在这个孤岛里唯一的伴。
是的,这是一座大海深处的小岛屿。岛上有没有人不知道,但是她认识的也就只有拓拔骁了。拓拔骁不可以死,他不可以死!
荼靡爬得额头上沁出了汗珠,扒着沙滩的手青筋暴现,直到拓拔骁身边,死命将他翻过来。她试探他的鼻息,手指微颤,继而,欣喜地捂嘴,哭笑出来。
拓拔骁铁青着脸色,满身的剑伤,再加上坠|落造成的内伤,已然奄奄一息,可是,只要没死,荼靡就不绝望。她相信自己,一定竭尽所能把他救醒。
荼靡运起气,先出手封住拓拔骁的穴。她取出腰封里系着的药囊,幸好,药囊没丢,打开,取出小瓷瓶,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让拓拔骁吃一颗下去。
她自己也吃了一颗。
至少,元气有了,性命无忧。
荼靡睨了眼天色,必须赶在天黑之前找到一个可以遮风挡雨的洞穴不可。不远处就是一座密林,荼靡十分满意。有密林就有源源不绝的药草,那就有办法救拓拔骁了。拓拔骁的身子无疑需要一段长时间的调理,才有可能复原。
可是,以拓拔骁的体重,还有现在死沉的状态,加之自己又受了伤,要拖走他,还真是不容易。
荼靡眼睛四处张望,正好看见不远处的海面飘着一张破鱼网,她欣喜若狂,连忙爬过去,将破鱼网取来摊开在沙滩上。
而后,她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将拓拔骁滚到鱼网上,将网兜一收,正好把人拢在里面,荼靡掮在背上,爬着走。
走不了几步,手和膝盖都磨出血来,荼靡依旧咬牙坚持着。
过了一个时辰,好不容易才在小山上找到一处合适的洞穴。
这处洞穴里面,入口窄,里面却无比宽敞温暖,最里面有一个大石炕,正好可以当床,也有大石块可当石桌,十分适合。
在洞穴的外面,又有一股泉眼,汩汩流个不停,沿着岩壁流向山坡,泉眼周围,长满翠草与青苔,可喝可洗,十分方便。
荼靡清扫了大石炕后,在上面铺上一层干净的稻草,又把身上已经风干的披风披在上面,再把拓拔骁扶到上面躺好。
荼靡去外面取了些水,一点一点润湿了拓拔骁的唇,喂不进去,只以嘴哺之。
之后,她才去爬到外面,以石击打树上的果子充饥。
而后,荼靡拔了些草药,以及树枝,回到洞穴,开始捣药煮水,为自己续骨治伤,行动方便些,再为拓拔骁续骨治伤。
冷艳的神情,睿智的眼神,荼靡做这一切的时侯,心境澄明。生死由命,伤重伤轻,到了这个时侯,她反而又十分淡然了。
她暗自窃喜,这座孤岛似乎并无人家。也罢,可以不用跟人打交道,可以不必与人陪笑脸,这才是真正可以隐逸的地方,正遂了她的性子。
不如,就叫这座岛为“隐逸岛”吧。隐逸岛,这就是她最后的归宿了。
荼靡很明白,依拓拔骁的性子,如果她把他救醒,他第一个念头,一定会想办法回到西夏,报血仇,夺帝位,呼呼咋咋的。
或许,还会杀了自己,因为是自己算计了他,害他失去了帝位,又抱着他跳下了悬崖。他一定会恨死自己吧?醒来的第一件事情,或许他就会杀了她!
可是,能怎么办呢?
荼靡预知了一切,还是不能见死不救。
她一边淡定地处理他的伤口,一边俯视着他的旷世美颜。
等拓拔骁醒来,她会告诉他,要嘛杀了她,要嘛留她独自在这隐逸岛,反正,她生死在这里,自由自在,再也不会回到皇宫去了。
而多半,拓拔骁会杀了她吧?没算计他之前,他已经很恨她了。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荼靡还是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
这是医者仁心吗?荼靡苦笑,救活别人,杀了自己,还不如跳崖时就死了好。可是,这或许是老天爷的安排,让拓拔骁再一次选择生死。
荼靡终究不能替他自主啊。
拓拔骁整整昏迷了七天,才渐渐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