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夜起,荼靡洞悉了拓拔骁的内心。
他的勃勃野心已经彻底埋葬了亲情的眷恋。此时,拓拔骁需要的或许就是一条导火索,一个促使他彻底爆发的催化剂。
这天是小年,按理也吃团圆饭。拓拔泓一早就下旨,让夜里齐聚听雨轩,吃顿团圆饭。
这夜酉时,墨子宸、拓拔玉罄、拓拔骁、荼靡、 窦琏珺,甚至连苏碧落也抱漾参加,另外还有拓拔泓的几个妃子。
拓拔泓举杯道:“今儿小年,朕看到一家人齐聚,心里甚是欣慰。近来,太子与驸马有些微辞。然而,都是自家人的小争执。朕相信,只要大家一心忠于朝廷,维护西夏,目标一致,自然能够和睦相处。谁说帝王之家无亲情?来,我们干了这杯,就为这和睦相处干杯!”
拓拔骁嘴角勾着冷笑,若有所思地举起酒盏,与大家同饮。
热辣的酒灌入喉咙,呛得很,但拓拔骁仅仅抿唇,不动声色将酒咽入,他的心里燃烧着比火还热的焰光。
拓拔玉罄朗声道:“父皇说得对,我们一家人一定会和睦相处的。儿臣再与父皇、母后喝一杯,敬父皇龙体安康,母后凤体和泰,全家和睦相处。”
“哈哈,好,玉儿这话朕喜欢听!”拓拔泓欢喜地与拓拔玉罄喝了一杯。
窦琏珺也含笑抿了一小口。
拓拔泓招呼大家随意饮宴。在吃喝之际,苏碧落对荼靡使了个眼色,荼靡微微一笑,扭头将目光瞥向良妃与淑妃等人。
良妃、淑妃心中有事,原本用餐时心思就极不安稳,此时接收到荼靡传递过来的眼神,立刻站了起来,相继快步走到大殿中,对着拓拔泓叩头就拜。
拓拔泓正想请上歌舞,突见两个妃子出来,不免诧异地问道:“两位爱妃何事啊?”
良妃和淑妃跪了下来,哭道:“陛下,我们好冤啊!请陛下给我们做主!”
拓拔泓怒道:“你们何冤之有?速速说来,少啼哭喊冤,这大过年的,真触霉头!若不是真有冤情,朕一定治你们的罪!”
良妃一边拭泪,一边抽噎:“陛下,臣妾也知这是过年喜宴,可是,臣妾方才听陛下说的那些话,一时之间,颇有感触,就没有忍住。”
淑妃也难过地掩面而泣:“是啊,陛下说要全家和睦。臣妾也想全家和睦,可是就有人不让全家和睦,如此这日子还要怎么过呢?”
“你们说的到底是谁?”拓拔泓一拍扶手,焦躁地低吼,“别绕弯弯,赶紧说个清楚明白,否则,一人打二十个板子,绝不轻饶!”
良妃赶紧停止抽噎,正经禀道:“启禀陛下,臣妾进宫已经有十五载,这几年见陛下龙精虎猛,却始终不曾诞下更多的龙裔,陛下难道不觉得奇怪吗?”
拓拔泓闻言怔住。
“是啊,”淑妃也道,“陛下,臣妾进宫也十二载了,也没有子嗣。还有比我们来得更早的姐姐们也没有。陛下,倘若一个两个不孕是巧合,但这么多人都不孕,陛下难道不觉得奇怪吗?”
“诶,”拓拔泓长叹,“若有奇怪,太医早说了。”
拓拔泓心里无限感慨,这么久以来,他一直觉得没有继续有子嗣一定是逼死楚纤纤之后所犯下的过错。这是上天的处罚,拓拔泓心里早就准备好接受这样的惩罚,可是听起来,良妃与淑妃又似乎是弦外有音。
“太医怎么敢说真话?”良妃气忿道,“太子殿下坐拥天下兵权之时,谁敢不听他的话?”
“良妃!”拓拔骁再笨,也懂得这弦外之音是指他了,怎么能按捺得住,他蹦起来道,“你这是指本宫了!好大的胆子,竟敢胡说八道。要栽赃也得有赃,证据呢?没有证据,千万别血口喷人!”
“是的,良妃,”拓拔泓也不敢相信,“朕不会凭你们两个人指证,就定太子的罪,你们可有实证!”
“有!”良妃正义凜然道,“我们不仅有物证,还有人证!并且这个人证,附件下一定相信!”
“谁?”拓拔泓问。
“她!”良妃旋然回身,青葱玉指指向荼靡,“太子妃可以为臣妾作证!太子妃是太子殿下的爱妃,又是陛下最信任的一品医女,她的话,陛下可相信?”
此言一出,满堂震惊!
特别是拓拔骁,猛地扭头看向荼靡。
天知道她此举何意?不是要拓拔泓死吗?怎么这样做?这分明是要他死啊!
荼靡缓缓站起来,走到大殿中间,跪下禀道:“陛下,荼靡的确不敢有所隐瞒。身为一品医女,负责陛下以及后妃的健康,的确隔三差五例行给娘娘诊脉,却意外发现娘娘们不孕并非天意,而是人为。在娘娘们的日常饮食中,的确有加入少量水银。”
“水银?”拓拔泓皱起浓眉。
“是的,”荼靡不疾不徐禀告的同时,拓拔骁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了,“水银过量可致人死亡,但少量则可以引起女子不孕。并且,不是良妃与淑妃的饮食中如此,所有后妃都是如此。荼靡为了不出差错,把陛下与太子殿下的饮食,也作了试验,却发现是正常的。这说明,就是针对后妃所施下的毒。目的,就是引起不孕。至于……是不是太子殿下所为,这个荼靡不能下断言,但从动机来说,太子殿下的动机的确是最大!”
“荼靡!本宫是你夫君,你为何要这么做?”拓拔骁心内震荡,仿佛被重锤狠狠锤打了一下,他万万想不到荼靡会走这一步。
然而荼靡回过头来却缓缓走到他身边,神泰自若地与他并肩而立。
“为什么?为什么?”拓拔骁没有忍住,恨恨的语气像是一把刀,要将她劈碎似的。
荼靡微微莞尔,眼睛里闪着熠熠的狡黠光芒:“臣妾是在助你一臂之力,帮你早作决断啊。否则,这阖家难乐的情形再延续下去,你如何能实现你的抱负?放心,元昊早就与臣妾通过气,做好了准备,就等你了!”
拓拔骁咬着牙,俊脸铁青,眸中喷火。的确,或许是到时侯了。可是他就是讨厌被女人操控。什么时侯动手,该如何动手,需要荼靡来安排么?
只是,这种处境,拓拔骁似乎也骑虎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