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常风月,等闲谈笑,诚意即相宜。
三人坐在徐风和暖,莲香四的“空心亭”里,饮着美酒,品着佳肴。
无名,得了空的手,修长的手指,执起八角桌上早已为夜云夕备好的莲花底白玉酒壶,亲手为夜云夕,幕容豪,一面斟满,同为一套的白玉酒盅。一边面色和淡的说道:“这把琵琶名曰”挚爱“是大汉朝先帝皇爷,赏给心爱贵妃的物件,先皇驾崩仙逝,贵妃陪葬入土,它本是陪葬的众多宝物之一。却被一个得了顽疾,自知命不久矣的老太监,偷偷偷梁换柱,然后买通宫里的层层侍卫,卖出宫外,有幸,被我遇见,一副救他命的药,换一件遗世孤品。”
慕容豪眉梢一挑,好生讶异:“你去过大汉朝?”
大汉离南诏国,十万八千里之遥,阻隔着千山万水,要穿过战火纷飞北疆,最最凶险是要一片广茂的原始森林,去过边缘的人称之其为“地狱沼泽”穷途末路,遥遥无期,能平安能回来的人,至今寥寥。
无名望着夜云夕,眼神缱绻:“不久之前刚自大汉朝回来。”修长的右手下意识的,按住左手臂上那久不愈合的伤口。也正是因为这长久溃烂的伤口,故而,他一直不敢去见她。
“千山万水,险阻重重,公子好胆魄呀!”一缕流光闪过他漆黑的瞳仁,发自内心肺腑的敬佩。
“为了心爱的人,再远再苦也是值得的。”无名淡淡一笑,平凡的脸上浅浅地露出一抹苦涩。
“可惜,就怕,某个没心没肺的人,不领公子的这份情。”慕容豪的别有深意的目光,深深浅浅的落在夜云夕那张神色专注俏脸上。
二人所说的话,夜云夕全然充耳未闻,现下,慕容豪口中的某人,正满眼,满心都放在手里的酒盅里,淡红色的液体,盈在莹润的白玉杯中,轻轻一晃,粉红色波光荡漾,煞是好看。期待的舔舔嘴唇,小心翼翼的递于唇畔,将一盅玫瑰酿缓缓喝下……
湖水绵绵,轻风幽幽,湖面上起了一层飘渺蒙蒙的水雾。
唇染珠光,夜云夕颇感惊异转望向无名,问道:“怎是温的?”再和风日暖的天气,再热的酒放了这么许久也早该凉透了。
无名带着细碎的星光的眼里,只剩下她雾气氤氲的眼,她食足的脸,她红润饱满的唇……
“你身子弱,喝不得凉酒。”
慕容豪也随之饮了一盅,确确是温中带热,入口刚好。如此年少,这等深厚内功……如此的好胆识……有趣……
玫瑰的芳郁,和着清酒的香醇,回荡在唇齿间久久不散。
以前,无名每每去夜府看她,都会带上两壶玫瑰醉……即喝的过瘾,又不会醉人。
他,总能将她拿捏的恰到好处。有时她都怀疑,无名,比她自己更了解她,甚至,连沈子墨都望尘莫及。
可……
他消失了,未曾留下只言片语,一走就是两年之久。
想他时,她便自己动手用最上好的酒引子,配上玫瑰花瓣,酿制他们最喜欢的玫瑰酿,可惜喝在嘴里全然不是那个味道。
他究竟又往里面添加了什么东西?蠢蠢欲动的小心思在新的悄悄萌芽出土。
夜云夕斜眼睨向给自己斟酒的无名,琉璃的眸子,在无名平凡的脸上转了两转,又仰首喝下一盅,吧嗒吧嗒小嘴儿,陶醉的回味片刻,才有心情问出心底的疑惑:“你到底往酒里添加了什么东西?还有你怎么知道我们,我会来找你?两年不见,你就不怕我把你忘喽?”酒菜是一早就准备好的。
他邪魅狂狷的勾唇一笑,探出两只手,掐住夜云夕粉嘟嘟的小脸蛋儿,左右摇了摇,道:“若教会了你,你整日和沈子墨莫厮混,哪里还会再想起我来?”闻言,夜云夕小脸上的光彩顿失,目光暗淡而忧伤地说道:“……我……哪有……你说的那样薄情寡义。”眼角不自觉地溜一眼,慕容豪,继续低沉的说道:“……我……已经订亲了。”
无名面色如常地收回手,一错不错盯着夜云夕,眼神复杂,说道:“我听说了,公主府的慕容三公子,俊美无涛,放眼世间,无几人的容貌能与之匹敌,却偏偏是个傻子,你对他可有心?”
最后这句话,他问的声音很轻,很柔,似情人间的喃喃低语。
一转头,夜云夕逃避的闪躲避过无名的眸光,纤细的小手瑟瑟发抖的握着酒盅头,一扬脖子,又是一盅,却没了先前,细细回味的兴致,呆呆瞧着空酒盅,少倾,才呐呐地开口问道:“这二年里,你去了何处?”当着慕容豪的面,她,实在不好回答无名的问题。
无名眸光一沉,思虑半刻,轻轻浅浅说道:“大汉。”
“大汉?”
他轻轻吐出的两个字,好比晴天一声炸雷,毫无预警的,轰隆隆一声,劈在夜云夕心尖尖上……
“你去了大汉朝?”夜云夕脸色大变,蝶翼浅卷的长睫剧烈颤抖着,剪水的美目中又惊又恐,目光咄咄逼人,尤难相信的,一把抓住无名的手臂,因用力过猛,粉红色的指尖赫然发白。
无名平顺的眉毛微不可见的皱皱,暗咬牙关,声音不急不缓地说道:“正是。为了你,我去了大汉朝。”
四目胶凝,无名眼神坚定而灼灼,薄唇轻动,一字一字说给她听。
既然,有些事情,避免不了,那还不如就此敞开了,勇敢面对。
修长的右手慢慢的覆盖上夜云夕冰冷的手背,轻轻拢在掌心里:“眼见你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甚是心疼得很,偶尔听闻,大汉朝,苍枫山雪峰之巅上,生长着一种”不死草“,古书上记载”人已死三日者,以草覆之,皆当时活也。服之能令人起死回生,康体健身……我找到了“不死草”还救了你一命,救命之恩,小丫头可是要还的呦!“他正是用一片”不死草“,换来她心爱的琵琶。
却怎么也舍不得用在自己身上。
潸然泪下:”你太傻了,万一那是骗人的,没有怎么办?那穷山恶水你是怎么过来的?无名啊!无名……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万一……“死死抓无名的手,一头扎进他的胸膛里,嘤嘤的哭泣声好不凄惨。
曾经,沈子墨也动过这个念头,千山万水,分离无期,她怎舍得?
一句”舍不得“彻底断了沈子墨的等念头。
做梦也没想到他竟然去了……
那时,她还怨怼过他的无情。
感动着,愧疚着,她流不尽的泪水,已沁透了他绯红的衣襟,直熨贴到他的心里。
能看她,为他流一回泪,再苦,再难,再凶险,也是值得的。
”傻丫头,我不是平安回来了吗?“无名的左手动了动,想抬起手臂,像以前那样安慰抚摸她的背脊,却疼到怎么也抬不起来,颓然垂下。
他怎么可能不去与她道别?只是那一声道别,他没有说出口而已。
那一日,他提着两壶玫瑰酿到”无心阁“准备与她话说离别,一路险山恶水,险阻重重,他亦是怕的,怕有去无回,怕此生此世,再也见不到她……走到门口回廊下,欣长的身形猛然一凛,屋子里,传出一阵紧似一阵的咳嗽声,剧烈的,仿佛要将心肺都咳出来一般,和着绿柳和织锦的哭喊声,已然乱成一锅粥,飘身隐立于窗外,明亮的烛火,她正伏床咳血……单薄的身子,如风中飘零的残叶,那一滩绢帕上的猩红,更是,触、目、惊、心。
他长久的静伫在窗外,深晦的眸光中带一抹深沉的痛,只恨不得能代她受罪。
花前月下,他陪她,哭过,笑过,哄过,闹过……
现下如今,她已将自己的身体糟蹋得如此不济,他又何苦再让她,为自己担惊受怕,牵肠挂肚。
此生,她仍是他心尖尖上的宝。
若死,他希望……她……从此忘了他……
也好过,再她那伤痕累累的心上,再添一笔新伤。
幸运,他回来了,带着”不死草“回来……
也幸而,夜云夕自服下”不死草“后,多年破败的身体,如今已好了太多太多……
他们的人生将重新谱写出新的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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