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重回到京城的第二天,就奉召进宫了。
他本是奉太皇太后懿旨进宫的,最先见到的却是赵煦。
他是小屁孩,被太皇太后安排来接应他的太监直接带进了庆寿宫。庆寿宫是太皇太后她老人家的寝宫,苏重这时第三次进庆寿宫:第一次是稀里糊涂被召进来的,就是那天结识了赵佶、赵偲、赵似、赵芙,同时也见到了身为天子的赵煦;第二次是自己思虑着进来的-----他记得,赵煦第一次见他时,即便他对着他行了跪拜大礼,口中还高呼‘皇上万岁万万岁’,可人家根本就懒得搭理他,不仅不搭理,还是一脸嫌弃的模样。
“你小子来了?”赵煦一副慵懒的样子坐在皇宫椅里,脑袋微垂,眼睛朝下,即便是与苏重打招呼,原本的姿势也没有变过。
“小民拜见皇上!”
苏重瞬间很狗腿地跪了下来,在跪下的那一刻,他禁不住想:看来人的奴性受条件制约,在这皇权至上的时代,就算在他的认识上芸芸众生皆平等,但仍不得不屈服于皇权的威严。
“你小子的内心真的诚服于朕吗?------怎么朕总觉得你这小子在跪拜的同时,心底里在发笑呢?”
“皇上实在是冤枉小民了!”
我就是发笑又怎么啦?就你现在这二愣子少年的模样,就想朝廷大员拥护你,而忽略太皇太后她老人家的存在,可能吗?苏重心念电转,虽然不想触他的霉头,但还是忍不住问道:“皇上,不知太皇太后召小民进来所为何事?”
或许受了现代电视剧的影响,苏重对大宋‘官家’这个称呼总是适应不过来。可他这一口一个‘皇上’,在赵煦听来,总感觉是这小子在讽刺于他。
“皇上?朕是什么皇上?就是一个傀儡而已!你小子就是知道这一点,才这般嘲笑于朕的吧?”赵煦一脸阴郁的看着他,使得自问内心还算强大的苏重,竟也免不了有一丝恐慌。
“皇上,您真是冤枉小民了!小民才七岁!皇上,您多大了?”
“十四-----”赵煦顺嘴回了一句,倏地醒悟——自己可不能被一个小屁孩牵着鼻子走——每日在朝堂上坐着,感觉上已经很窝囊了,“干嘛?你小子真是胆大,敢这么明目张胆的询问朕年岁?”
“皇上,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呢?”苏重实在不想长时间面对一脸阴郁的二愣子,为了避免继续纠缠,只得回避掉之前的话题,直奔主旨。
“你小子-----”赵煦看着一脸天真的苏重,似乎比看着朝堂上那群人的嘴脸还气愤,“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忙着呢,许多国家大事要处理,哪有空来搭理你这个小屁孩!”
“我是小屁孩不错,可皇上您却是一个美好少年啊!既然太皇太后她老人家那么忙,您怎么有闲心坐在这儿?”苏重被这二愣子气势弄得心里很不痛快,此时真有些后悔为什么一听说是太皇太后宣召,就屁颠屁颠的跟着来了,一点时间也不敢耽搁。可来到这里,太皇太后没遇上,偏生遇到这个二愣子-------他也懒得管了,他坐着,自己干嘛要跪着?大宋朝堂都不怎么时兴跪礼,自己还真是犯贱啊!这么一想,一骨碌翻身坐起,反正这地面上铺着一层质地超级好的地毯,顺势把双腿伸展开来,再倚靠在一把厚重的椅腿上——舒服!此时的他,不由得怀念起坐沙发的感觉来。
苏重抛出来的问题已经很明显了:既然太皇太后那么忙,您做皇上的却这么闲,真是大大的不孝!只不过,苏重没有如朝堂上的文臣一般对他进行一番谆谆教导,或是干脆指着鼻子骂。
而此时的赵煦,见了他的连番动作,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你是不是也想教导朕一番?”他确实是在朝堂上负气而走的,只因为现在国库里有了余钱,他想乘机收复划给西夏的四寨(这是在他在位之时丢失的,他就得想法把它拿回来),可是,遭到朝堂上人的一致反对,说什么因为划出了这四寨,大宋与西夏之间终于停止了战事,使得边疆百姓得以安居乐业-------可,边疆真的就如他们所说的那般安稳了吗?
倒是苏相的说法让他勉强能够接受——西夏四寨是肯定要收复的,但,现在的条件还不是很成熟-------虽然勉强让他能接受,但最终同样是否决了他的提议,使得他大为不快,最后没有听完苏相所说,就拂袖而走,离开了朝堂。
“小民不敢!”
“你还有什么不敢的!”
赵煦变换了一下坐姿,心想与这小子纠缠得够久了,万万不能忘了来这里的初衷。这小子总喜欢弄点新潮的东西,募捐救灾是;卫生条例是;医所宣传也是-------虽然自己特意前来希望一个七岁的孩子为自己解惑有些荒唐,但就他做过的那些事情,他乘着这份希望似乎也说得过去。当然,最主要的是,如今他的周边,就没有一个人愿意聆听他的心声,就好似他是一个没有思想的人,只需要接受他们的教化便可。
“我真不敢!皇上是谁啊?九五之尊,天下人都要膜拜------嘿嘿------皇上,小民斗胆,被人膜拜的滋味是什么样的?是不是特别孤单寂寞?找不到一个可以诉说真心话的人?”
“你------说说吧,你想怎么教导朕?”
“不敢!皇上还是说说为什么太皇太后在忙?您怎么在这儿?”
“朕---朕----你不是写过《少年大宋说》,还有《满江红》么-------”
“皇上,那不是小民写的。”
“好吧,不是你写的,但是你宣扬的,这一点你不能否认吧?”
“确实不能!”
“那你说说,西夏乃蛮夷小国,而我大宋乃泱泱大国,凭什么还得把本属于大宋的疆域割给西夏?燕云十六州大宋暂且收复不了,但割让给西夏的四寨实在朕手中丢失的,朕势必得把它拿回来不可。不然,朕寝食难安!”
“皇上不愧为大宋的皇上,听皇上这般说,小民亦觉得血脉偾张,很想撩开膀子上战场夺回原本就属于我们大宋的失地,可是,请皇上看看我的小胳膊小腿-------小民即便有再多的热血也不够挥洒啊!皇上,您说呢?”
赵煦静静地看了他许久,才悠悠地站了起来,走到他身边,躬下身子在他的肩头拍了拍:“朕懂了!”他确实懂了,纠结的眉头也舒展开来,胸中油然升起一股豪情,暗自发誓:蛮夷小国,你就等着朕一天天变得强大吧!不,不仅仅是蛮夷小国西夏,还有幅员辽阔的大辽--------朕也不会放过你们。
“皇上,且等一等-----”见赵煦即将离去,苏重忍不住呼喊了一声,瞬时又明白过来,暗里真想给自己一巴掌,好在他们之间确实还有事情可聊。待赵煦驻步站定俯视着他时,苏重露出一脸孩童特有的天真的笑,“皇上,百姓医所里的人员调度真的全凭小民做主吗?”
“嗯------”
“那小民可不可以要求,把赵佶王子等调配过来?-------皇上,您想啊,我一个小屁孩,每天面对一群一本正经的大人,那得多美意思啊!是不是?”
皇上,您最懂得小民的感受了!
“这------你得找太皇太后,朕帮不了你。”
“好吧!”
苏重已经立起的半截身子顿时恹恹的窝在了一起,小脸上亦写着大大的失落,见他这副模样,赵煦似乎有些不忍,竟至走了过来,弓着身子,一脸微笑的望着他,并在他的小鼻头上刮了一下,“小子,打起精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