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小灶台也建造完工的时候,东京城里的第一个火炕便呈现在辛苦盘炕人的眼前。
小灶的炉膛里烧上燃煤,用挡板挡住炉膛口,只留一条小缝隙,灶坑用相应大小的石板盖上,试着烧炕,让潮湿的泥土干燥。
范镇捋着胡须一直笑着,虽说还没有检验火炕,但他似乎很有信心。
苏迨苏过兄弟俩手上脸上布满了黄泥,相互看了看,欣然一笑——原来,这就是苏重所说的玩泥巴的乐趣!用自己的双手改造自己的生活,满足和畅意!
苏阿拉似乎有话想说,但他来到大宋没几天,除了能说一些很简单的‘谢谢’‘对不起’等,再就是苏家人的名字,说起来还特别拗口。
“苏阿拉,你是不是想说我们的火炕还不够漂亮?”
苏重内心里还有一个想法,就是弄来石灰石,当然,这还是次要的,首先应鼓捣出来的,应该是小蜂窝煤灶,然后制造相应的蜂窝煤,这样可以节省燃煤。
“嗯!”
苏阿拉回答的很清晰,苏迨接话道:“范爷爷,我们去前院的厅堂里坐一会,一边等着用晚饭,一边想想,看看还有什么法子让我们的火炕更完善。”
“好!”
范镇这才有些依恋地背着手走了出来,其他人在后面跟着。
站在对面的廊道上朝这边的屋顶看,但见,屋顶上的新烟囱口,有袅袅青烟盘旋而出,烟量不多,若有似无,但众人看得真切,内心如那一缕缕青烟飞入云天,带着对生活的美好愿望。
“我想到了!”苏过突然变得兴奋起来,“二哥,你还记不记得,曾经在雪堂的时候---也就是在黄州的时候,爹爹在屋子的墙上抹得那些东西,原本的土胚墙,变得雪白雪白的,虽因是爹爹自家的手艺,墙面抹得不够平滑,但总比土胚墙的原色好看了很多,是不是?”
“对啊!可是我们也不知道爹爹到底用的什么,或是从哪儿弄来的,那时觉得唯有用功读书,在学业上有所进展,才是对爹爹最大的安慰---”苏迨回想起在黄州的日子,仍不觉满怀感慨。来京之后的日子,一天比一天丰满,他渐渐觉得,对于现在的他来说,生活中可以追求的东西似乎很多——并不仅仅是读书而已。但这样的念头也只是一闪而逝,快得如同一道闪电,而那刹那的光亮却埋藏在了他的内心深处------
“呵呵,看来还是得仰仗子膽了!”
范镇对建造火炕之事之所以这么关注,一方面他确实很实用,解决了冬天睡觉不至于忍受寒冷的问题;另一方面,也是为了他的小儿子的后续生计考虑,他总觉得,凭借苏轼以及苏轼这几个一个比一个聪明的儿子——盘炕,只是小试牛刀而已!虽然砖厂算是长远的生意,但,他总觉得,假以时日,肯定有更多的项目可以做。
对于他而言,让小儿子变成一个生意人,也是一种无奈。
好在大宋的生意人地位不比唐朝,做得好了,还可以步入仕途----
也许,这就是奢望了!
但,若能好好做生意,不至于忍受生活的艰辛与贫困,他也应该满足了。
王闰之与王朝云眼看天气越来越寒冷,他们的暖炕建造的怎样,自有他们男人关心,她们姐妹俩现下最关心的便是把过冬的裘皮袍服赶制出来。
“姐姐,又得做晚饭了!”
“妹妹,你接着忙,厨房那边我一个人就行!”
“姐姐----”
“不用说了,姐姐知道妹妹想劝说姐姐不用这么辛苦!可----经历了这么多,姐姐算是明白了,许多东西都没有定数,唯有我们的心,还有我们的身子、这双手。在我们还能用双手改善我们的生活状况时,就应该好好把握!不能因为现在的条件有了些许的改善就放纵自己,让自己变得懒惰,只懂得享受!”
“姐姐,我知道了,守住本心,安享清贫,倘若有一天再遭遇变故,我们也能安之若素,不会因故患得患失。”
“妹妹聪慧,那姐姐就动动身子,只能让妹妹继续闷坐这里,辛苦了!”
“姐姐这是照顾妹妹,厨房的活计都说是最累的,姐姐也不用太辛苦,适时让常叔他们帮帮忙,还是可以的。”
“妹妹放心,但凡他们手头上没有活,我会指派他们的。”
她们在做什么,苏重是知道的。
这两个女人跟着苏轼,福没有想多少,磨难倒是经受了许多。但,她们在当下时代的女子中,依然是最幸福的,因为她们生命中的男人是苏轼。
这并不矛盾!
苏轼给予了她们这个时代女人所没有的尊重。
在当时的大宋,大多数女子是没有名字的,而她们不仅有‘名’,还有‘字’。王闰之,字季璋;王朝云,字子霞。很显然,这都是苏轼给她们取的。
王闰之经过厅堂时,对着范镇欠了欠身。
“范公宽待,侄媳要忙着做晚饭了,只能让迨儿他们陪着您!”
“呵呵,闰之何须与老夫客气?你们家这几个儿郎都挺好的,你去忙,不用管我这死皮赖脸的老头子!”
“夫人,我帮您------常盖,苏阿拉,夫人如此辛苦所为何来?还不是希望一家子日子越来越好!你们可别想着躲懒,都过来帮夫人。”
常盖与苏阿拉跟着站了起来,去了厨房,厅堂里也就剩他们爷孙四人了。
苏迨已经说到了重点,苏重也就没有必要以一个孩子特有的方式来提点他们了。
至于做蜂窝煤?
“范爷爷,你们家有木工吗?”
“那是自然!黑儿,你又想做什么?”
“我想做一个玩具,范爷爷可不可以帮我?”
“黑儿想要玩具,范爷爷自当成全,要不要连夜赶制?反正我们今晚闲着也是闲着,浪费你家一点桐油罢了,想必你们的母亲不会因这点小事计较。”
“那就谢谢范爷爷了!”
苏重作高兴状,可着劲儿拍着小手。
“迨儿,你等会-----”
“我这就去找婶婶!”
苏迨没等范镇吩咐完,就应了下来,一溜烟儿地跑了。
苏迨这一走,照应范镇的事情当然得由苏过担当了,毕竟年少,虽不至于紧张,但也怕自己哪里做的不好,怠慢了这位长辈。
范镇品了一口苏迨给他专门浸泡的茶,愣了愣!
“范爷爷,这茶水简单,是不是不合您的口味?”
“不,恰恰相反,此茶闻之有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入口微显苦涩,却又隐含一丝甘甜,就好比这人生——苦中带甜。其味耐人寻味!只是不知是怎么炮制的?怎么没有听子膽说起?”
“这茶的制法很简单,也是偶然所得,爹爹很喜欢!但实在太过简单粗糙,不敢拿来招待客人。二哥今日用此茶叶泡茶,可能是因为把范爷爷当成自家人,而且此种茶泡起来简单。”苏过尽力地小心措辞,让范公不至于深究。
“好茶!”
范镇又品了一口,由衷赞叹。
“你爹爹何时懂得藏私了?有进步!”
范公油然开怀大笑,不知是因为茶,还是因为人。
此时的苏重显得很乖,坐在一把小椅子上,身子稍稍前倾,伸着一双小手烤炭火,那样子特别惹人怜爱。
苏迨回转时,带来了一个木匠,姓张,范镇叫他张木匠。
张木匠来后,先与苏家人见了礼,很简单,也就是拱拱手而已。早听说苏家人仁义,所以被主家吩咐来苏家上工,感到很高兴!当然,他更关心具体要做的是什么?苏迨一路过来,没有跟他明说。也难怪,这么着急忙慌地把他叫来,他不能说是给自家弟弟做玩具吧!自家弟弟七窍玲珑心,要做的东西肯定是有实用的,要不然,他也不会这么乖乖就范。
范镇听他追问,突然觉得自己也有些荒唐!虽说工匠的地位低下,但也不能因些许小事情,让人在晚上干活的,因而也只是笑了笑:“吃了晚饭再说吧!”
“东家,小人这还没做事呢,就吃饭,是不是不太好?”
“没事,一顿饭而已,老夫说吃的就吃的,你若是觉得过意不去,等会做活时,做的精细一些就是。”
今儿晚上依然是吃火锅。
对于火锅的魅力,今儿已经没有昨晚高了!
范镇今日所有的心思都在火炕上。不过,这一动筷子,却比往日吃得多了一些,苏迨苏过亦是如此,苏重亦然。
至于张木匠是什么感受,苏重根本不关心,他所关心的是怎样让他做出做蜂窝煤的模具。模具简单,最好用铁,但铁太贵,作为他所说的玩具而言,有点浪费材料------走一步看一步,先从廉价的着手。
晚饭后,苏重让苏迨代笔,他口述,画了一个做蜂窝煤模具的简图。古人的绘画功底以及书写功底,与之相较,不知强了多少倍。一张简图,远比他的鬼画符要清晰,当然,他所绘制出来的图之所以是鬼画符,一半是隐藏,一半是三岁的娃手上缺力道,把握不好软踏踏的毛笔。不过,他现下也用不着毛笔,握着一个黑炭头就行。简图清晰,张木匠瞧得很明白,看着常叔提供给他的一堆碎木头,发了一会儿呆。
“怎么啦?难道这么简单的东西你都做不好?”
范镇先声夺人,确实收到了很好的效果。范镇也看了简图,他毫不怀疑就是一个玩具。
苏重掩耳盗铃的姿态还是有些用处的!
他决定乐此不疲。
模具做好,火炕也干得差不多了,时间也有些晚了,使得苏重直打哈欠,小脑袋还一仰一仰的,就是舍不得去睡觉。范镇用一只手在炕面上摸了摸,挺热乎的。所有人跟着用手去探,就连王闰之用几个铜板打发了欢喜而去的张木匠后,也跑过来一看究竟。
哟,大冬天的有暖炕睡咯!
苏重欢呼,其他人也跟着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