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浓黑的药汁端至美人的面前,美人怔怔的看着药汁,双手捧起冰玉瓷碗,颤抖着双手递至唇前,麻木的闭上眼睛一饮而尽。
一股寒气自腹中蔓延开来,随之而来的是彻骨的寒冷,如同置身于十二月的华山,寒松劲雪处,身形料峭,北风声声催人性命,倾国倾城的容颜到底如同珠玉易碎,美人四肢蜷曲,如受那牵机药之苦,如琉璃般的瞳孔涣散,薄唇微启,冷汗淋漓。
四周人影攒动,嘈杂一片,这个夜晚注定不会安定,栗园的丫鬟与仆妇知道大祸临头了,丞相前往岭南之时娘子还是好好的一个人,就在他远行期间,娘子突然暴毙而亡了,看护不力他们是无法逃脱干系的,他们一定会受到丞相的迁怒。
华丽的内室中,美人躺在床上已无动静,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只见漆墨般的发披蜿蜒在云锦之上,妖冶而凌乱,那双琉璃般的眸子暗淡下去,眼皮慢慢的合上,未几,瞳仁深处突然有一股光明的颜色在褐色如死水般的瞳仁处回溯。
再次睁开,衰颓之意突然完全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双古井无波的眸子,美人挣扎着起身,众人大惊。
陆妩惊醒之后,第一看看见的便是这个古色古香的屋子,还有面前的穿着古装的莫名其妙的女人们,她不知道她们是谁,只知道她们正慌乱的交头接耳。
“嗯哼。”
一声清脆的咳嗽响起,屋内立时一片鸦雀无声。
明明脑海中最后一个场景是万丈深渊之下的丛丛荒芜,从那么高的山上摔下去她已经死的透透的了,她怎么会还有意识呢?她没摔死么?
下意识低下头看了看身上,发现自己穿着雪白的精致里衣,那布料轻薄如蝉翼,再仔细看看,一双白嫩的跟豆腐一样的小手,那上面没有她已经习惯了的常年研磨药物留下的老茧,往下看看,小腿雪白无瑕枪伤荡然无存,抬起头,看见她们惊恐的看着她,她摸了摸自己的脸,手感非常奇怪。
她被仇家追杀,摔下了悬崖,只因为陆家与人争夺中医学世家的宝座,她成了一个被迫牺牲的棋子。
“你们好。”陆妩温和容色道。
为首的是三个风格迥异的丫鬟,年龄相仿约莫十六七岁,左侧的丫鬟穿着一身蓝色的衣服,面靥淡如梨杏,长相不出挑却很是恬静,中间的丫鬟着黄衣,她一直一言不发紧抿着嘴唇,略显严肃,她生的浓眉大眼,举止不拘一格,观其身段骨骼,应该是常年习武之人,右侧的绿衣丫鬟生的很秀气,垂眸敛手,端庄而文静,说话细声细语的极是温柔,眉宇间是浓浓的书卷气,大概只有世代书香清贵人家才能调教出来这样气派的丫头。
一个妇人带着哭腔喊道:“娘子,您可吓死我们了。”
“娘……娘子?”陆妩作疑惑状。
“娘子,你怎么了?”蓝衣丫鬟担忧道。
“我没事的,请问你们是?”陆妩尴尬道。
陆妩很明显的看见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这里的一切她只在影视城看过,莫非她现在在剧场拍戏?可是也没看见导演和设备。
“完了,娘子把脑子病坏了。”妇人颤抖道。
屋内的人一阵骚动,不知何人打翻了插着蔷薇花枝的兰釉瓷瓶,花瓶立时碎成一堆废品,陆妩感到一阵肉痛,实在是暴殄天物啊,那成色绝对不是赝品,唯有官窑方可产出,且百中取一,百金难求,实在是太可惜了。
打碎花瓶的仆人跪倒在地,不停的磕头。
“这是前年主上赏赐的,你打碎了它,可还有命活?”丫鬟凌厉道。
陆妩看见对方不停磕头的模样,涌起一丝尴尬之情,打碎了一个花瓶,怎么好像要人命一般,这里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小珮……”绿衣丫鬟扯了扯她的衣角,余光瞥了瞥陆妩,似乎想让她不要造次。
小珮,想到那句“珮玉鸣鸾罢歌舞”,莫非是这个珮?
“娘子,您不记得我们了?”小珮试探道。
“你们是?”陆妩机械的重复了这句话,“请你们告诉我,我是谁。”
陆妩被她们弄糊涂了。
“娘子名唤陆芜,是的当朝司徒的次女,丞相的外室。”绿衣丫鬟道。
陆芜……第二声,她的字念第三声,很明显不是她,外室?陆妩惊倒,这些古老的称呼怎么会与她扯上关系,现代的一夫一妻制已经完美,怎么像是回到了过去一般。
“你们弄错了吧。”陆妩掀开被子径直下床。
脚刚刚着地,虚弱感铺天盖地朝她袭来,这副身子怎么弱成这样?
屋内仆妇慌慌张张的向前接住她,她落进了众人的怀里。
“如今娘子成了这样,也只有等府君回来,才能定夺,如今信鸽发往岭南,山遥水远,指不定耽搁几日,我们可不能自乱了阵脚。”黄衣丫鬟道。
“小钏说的是,我们都急坏了。”小珮道。
她真的不认识她们,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变成她们口中的娘子。
寒雨笼罩着深深庭院,光洁石板上沾染了枯败的花叶,合欢湿软黏腻柔枝低眉颔首,一树苍白,院角小荷塘残荷污泥,疏枝横斜,鸟鸣声哀转久绝。
陆妩以手支颐,略带忧虑的望着窗外残败但不失幽雅的园林景观。
这个身体的原主人已经死了,她服用了极寒之物,应该是被人下了毒,医者不自医,要活下来凭一身医术是无用的,还要靠一点智慧。
既然有人要她的命,她又还好好的活着,对方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她要把那个人找出来,然后狠狠地反击,否则她就会如陆芜一般被杀死。
白语鹤,语鹤是他的小字,单名如,也就是叫白如,今年二十三岁,曦国丞相,“丞相”只是一个称谓,任何一个重臣都可以是丞相,丞相统领百官,白语鹤在朝任的官职是尚书令,他深受主上信任,是如今门阀世族在朝廷内权利的代表,四大门阀世族之一的白氏一族的长房长子。
四大门阀世族分别为陈、崔、陆、白,如今门阀士族可谓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腐朽在渐渐的蔓延,烂的越来越深,朝廷重用寒族将领抵御北境强国,朝廷由门阀士族把持朝政的局面被松动,寒族势力大为兴起,除此之外,皇帝的亲哥哥汝南王得到重用,几乎把持了半壁江山,皇帝对汝南王非常信任,对他非常倚重。
陆氏与祁氏的联姻正是一场门阀世族的利益交易,目的为了巩固门阀世族的地位,同时稳固皇权。
五皇子是崔贵妃所出,皇后无有嫡子,崔氏满门深得帝心,数十年来渐掌机要,大皇子的母妃郑贵嫔出身武人寒族。大皇子与五皇子因为各自的背景都是争夺皇位炙手可热的人物,是朝中大臣想要攀附的对象,只是皇上迟迟不肯下决论,恐怕是为了平衡政局。
祁兰并非是个儒臣,他十九岁时亲领十万大军击退北方联军,天资卓绝,生民景仰,主上似乎最属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