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谢韵燃指尖浩然气倾洒而下,原本白皙的纸面上有密密麻麻的小楷接连跃出。
字里行间的内容清晰可见,可无论是谢韵燃,还是蟋蟀,亦或是洛阳,他们竟不约而同地合上眼或者扭头回避。
不该看的万万别看,好奇心害死猫,西蜀形式错综复杂不次于北境,自家的浑水都不好趟,再一脚踏入别人家的泥潭里,当真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待信笺上的内容尽数显现,谢韵燃连忙把烫手山芋递给了陈青云,他是生怕惹上麻烦的,他虽然喜欢找别人麻烦,但不代表他喜欢麻烦找上他。
陈青云接过信笺并重新装入信封里,现在还不是看的时候。待收拾好后,他又抬起头,左手为掌地,右手掐道指置于掌上,朝着谢韵燃行了个道礼,他郑重其事,“我陈青云欠阁下一个人情,日后若有所需,但凡能力所及,必鼎力相助。”
谢公子一听,顿时眼前一亮,眉开眼笑道:“那敢情好,要得要得!”
他眼珠子在不停转着,像是在思索以后提个什么过分又不好拒绝的要求,一脸的贱笑惹得世子殿下脚痒痒。
笑着笑着他就笑不出来了。只见陈青云目不转睛的打量着他,把谢公子看得毛骨悚然。
莫不是…
一想到这,谢韵燃打了一激灵,赶紧双手抱胸道:“喂喂,我性别男,爱好女,你别打我主意啊!虽然我承认我英俊胜过世子,潇洒堪比杜羡,风流倜傥的一塌糊涂,但我是绝不好男风的!”
陈青云:…
蟋蟀:…
洛阳:…
陈青云将询问的眼神投向捂着脸的洛阳,那意思再明显不过:就是这么个不要脸的玩意儿修出了天下读书人梦寐以求的浩然气?
洛阳无奈地耸耸肩,说道:“你别问我,其实我也不知道这货到底怎么炼出浩然气的,当初大儒墨白也跟你一样的不可思议,直言苍天无眼。”
谢公子故作姿态,不予理睬,他其实自己也不知这浩然气哪来的,一个别人眼里不学无术,轻佻浮躁的纨绔子弟居然莫名其妙的修出了浩然气。
遥想当初,墨白授业时他在酣睡中入三流,别的读书人埋首先贤经赋之中时,他做着白日梦就破二流入一流,于论文赏经之日,和墨白争论不休,甚至做了天下读书人皆不敢做之事,对墨白破口大骂,却不成想破口而出的竟是那儒生浩然之气,一骂超凡脱俗,气得墨白眉毛都竖起来了。
这些事,知道的人不多,知道的也都不敢说,毕竟这是堂堂一代大儒的痛处。
言归正传,洛阳接着道:“你这趟入凉的两个目的均已达到,准备何时返蜀。”
“明日吧!再不走等到大雪封境,恐怕想走都走不了了。”
陈青云的言外之意洛阳还是听得出来的,他也并不在意。
陈青云罕见地咬了咬嘴唇,犹豫了半晌,这才说道:“以我的身份本不该提及的,但不说的话道心蒙尘却实在不好。我入凉时,从西蜀一路带了根尾巴,你应该知道吧。”
“嗯,影子兵团!”洛阳点头道。
陈青云脸上露出从未有过的凝重,“当心一些,你们大凉的蛛网可能有所察觉,但那或许是影子兵团特意让你们看到的。”
“什么意思?”
“影子兵团此次三字帖出了其二,你应该能想象到齐仙豹的野心了。”陈青云解释道。
闻言,世子殿下与谢韵燃皆是动容,谢韵燃沉不住气道:“除了密字帖,还有那一字?”
“刺!”
“嘶…”
谢公子倒吸了一口凉气,面容严肃,没有丝毫吊儿郎当的做派。
洛阳轻声道:“多谢提醒!”
陈青云微微颔首,不再多言。
今日他们的目的皆达到,也就不再多做停留,本来就空空如也的九楼在他们离去后显得更加寂寥了。
一行人从另一条隐蔽楼道下至八楼时,谢韵燃突然停下了脚步,冲着世子殿下问道:“你不打算去看看她么?”
话罢,洛阳脚步顿了顿,还是驻足回首,视线顺着悠长廊道延伸,停留在了那尽头拐角处的淡雅阁舍外,目光中的忧伤和悔恨时隐时现。
“她是不愿见我的!”洛阳喃喃说道。
“你不去见她,怎知她不愿见你?”
谢韵燃的口气咄咄逼人,他宁愿以下犯上逼着世子去见香闺中的丫头一面,也不愿他们两人就这样耗下去,哪怕世子日后问罪起来他也认了。
“你当我不想见她么?”洛阳剑眉怒竖,脸色发青,一只手死死地摁在一侧朱栏,嘴唇咬得大白,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明明是我害她这样的,她却从不怨我,甚至怕我自责,更是心甘情愿远离我,宁愿住在你这拾花楼里,你真当我的心是铸的吗?”
洛阳暴喝道,手中摁着的朱栏‘咔嚓’一声,被他捏的粉碎,木屑四溅。
一旁的蟋蟀噤若寒蝉,他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世子殿下。
就连陈青云也很识趣地哑口不言,世间之事,唯‘情’一字最难懂,哪怕他号称朝闻道,对于儿女之情却也丝毫不敢沾染。
他还清楚地记得,上一个背上情债的道士,到如今还在以闭关的名义东躲西藏,终日瑟瑟发抖。
那位姑奶奶就拿着一把号称专杀负心汉,薄情郎的长剑,硬生生地把无为殿杀了个通透,捅了个对穿。
一来是那姑奶奶的剑确实了得,二来是给无为殿那些道士再大的胆子,也不敢把那位大佬的情人怎样。
所以,陈青云是怕极了这个的,天下毒药千万种,唯有情毒要人命。
陈青云好整以暇地瞧着洛阳那怒极攻心的样子,只觉得颇有意思。
事到如今,谢韵燃也顾不得许多了,为了那个他视为胞妹的丫头他已经打算豁出去了,错过了这个机会,日后再有就更难了。
“世子殿下对于敌人杀伐果断,怎么见一个女子就这样畏畏缩缩,毫不干脆!”谢韵燃继续激他,步步紧逼。
洛阳不接话,只是继续盯着那香闺小筑,恍惚间看到了人影在窗前浮现,形单影只好不凄怜。
他心中的悔恨难以言喻,对于她的愧疚又岂是三言两语说的清的。
侍女艳若并不是第一个为他执剑杀人的。
在谢韵燃的示意下,陈青云和蟋蟀都悄悄地退开,三人静静地走下楼梯,将洛阳留在了那里。
等到洛阳从自责中回过神来时,却陡然发现,自己已经身在这小筑房前了。
想要回头已是太晚,索性把心一横,敲了敲房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