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猫沉浸在自己的歌声里,兴致昂扬、如泣如诉,一曲不够表达内心的情感,又即兴来了一首哥哥的《当爱已成往事》。
第二首终了,酒保有点坐不住,去请她换一首人类能够接受的歌曲。
熊猫情绪饱满,突然被打断,愤怒地说:“你等着吧,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后悔的!”
酒保听不懂她突然切换的中文,愣在原地。
程杉知道这话不是对着酒保说的,她也走过去,对熊猫说:“要不你去润润嗓子再来?”
熊猫用鼻孔对着酒保哼了一声,把话筒放在程杉手里:“这两首是我的宝藏曲目,让你见笑了。”
程杉看见熊猫眼里隐约的光泽,好像看见从前的自己。
冲动,任性,放肆。
她忍不住摸摸熊猫的头。也说不清为什么,总觉得现在的自己在某些方面和从前不太一样了。
可人总是要改变,谁都无法抗拒成长。
程杉握着话筒,坐在高脚凳上,翻找着手机里的歌。
这一整天,鲁卡斯、陈立钦两人对叶臻的态度好得不得了,会开完后,陈立钦终于过来“负荆请罪”。
“什么时候约见一下你那位弟媳啊?”陈立钦说,“我跟韩双做东,要不去米其林三星?”
叶臻虎着脸,没理他。
陈立钦耷拉着脸:“哥,我真的知道错了!”
叶臻被他磨了半个多小时,底下几个来送资料的员工都忍不住投来好奇的目光。
叶臻处理完手头的正事,陈立钦见他要出门,立刻尾随而去。
叶臻在门口站定,没好气地看着陈立钦:“我去洗手间,也跟?”
陈立钦赔笑道:“倒也不是不行,要是有特殊的需求,我也考虑满足一下你。”
叶臻甩起腿来给了他一脚。
陈立钦没躲,中脚后娇柔地靠着墙哀嚎。
叶臻终于忍不住破功,说:“三什么星,吃完以后能跟我这嚎俩月。”
陈立钦以虎口贴面:“我是那样人吗!这次绝不!”
“过两天去我那吃火锅吧。”叶臻说,“不过去之前,有几件事跟你们交代一下。到时候说漏嘴的话……”
他的手横在脖间,做了个灭口的动作。
“一切服从组织安排!”陈立钦大喜,眉宇间哀容一扫而空。
程杉的短信就是在这时候进来的。
挂断电话后,叶臻见陈立钦还黏在他办公室,不由道:“你今天很闲?”
陈立钦:“不不不,我今天加个班,保证不拖到明天。”
那就是还有话要说。
叶臻指了指左腕的表:“两分钟。”
陈立钦瞥见他的右手:“哟,纹身不错啊。”
叶臻:“一分五十秒。”
陈立钦回归正题:“韩双托我问问,你怎么把卡米尔给拒绝了?”
叶臻:“不合适。”
陈立钦:“怎么会?我们都觉得你们很搭啊!”
叶臻:“你们觉得?那你们去跟她谈恋爱。”
陈立钦:“好吧好吧。第二件事,韩双不是对你弟媳那件事过意不去嘛,她想让那个女孩早点走出来。这俗话说得好,摆脱一段恋情阴影的最好办法就是开启新的恋情,她倒是认识不少适龄的青年俊秀……”
叶臻:“不需要。韩双打算开婚介所了?”
陈立钦:“她就是好心。”
叶臻:“她好心办坏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吧?”
陈立钦恍然:“这倒是。回头我说说她去。”
“时间到了。”叶臻出门,临了转头又叮嘱陈立钦,“管好你们的好奇心。”
陈立钦给自己的嘴巴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
……
叶臻从公司出来,开车前往酒吧。
他其实听说过这家酒吧的老板,从前aquaflor首屈一指的调香师。鲁卡斯的前任女友每年都会专程去找他为自己调香,鲁卡斯那里还有他的私人联系方式。
从程杉的语气听来,她对这家酒吧应该很感兴趣。叶臻在路上给鲁卡斯发了信息,让他把chris的联系方式给自己传一份。
叶臻找到停车场停好车,也收到了鲁卡斯的回复。
他保存下来,进了酒吧。
来的不只是他,五点过后,酒吧就开始陆陆续续进人。叶臻身后跟着两个游客样的女孩子,看起来已经碰壁数次。
叶臻往里走,听见两人小声用英语交流。
“有个帅哥。”
“酒吧的员工吗?”
“他看上去知道怎么走,我们跟着他吧。”
“好主意。”
叶臻作为移动的人形指示标,成功将两人带去了电梯口。
电梯里,其中一个金发姑娘率先对叶臻报以微笑,问他:“你会说英文吗?”
叶臻:“会一些。”
另一个栗色头发的女孩子说:“你是酒吧的工作人员?”
叶臻:“第一次来。”
金发姑娘:“可你走这迷宫就像回自己家。”
叶臻实话实说:“这很简单。”
两个女孩子藏不住笑地交换眼神,其中一个说:“你今晚有伴吗?”
这个时候,电梯到达二楼,音乐声传来。
“爱是因为你
美丽被还原
我知道有一千种可能
是与你相恋
睁开眼 闭上眼 难得难弃的缘
天赐的地护的永不变
望眼欲穿终于走到我面前……”
是一首中文歌,叶臻没有听过,也几乎没有在意大利的酒吧里遇到过演唱中文歌的驻唱。
那曲调听上去像是一首老歌,女歌手擅长中低音,声音珠圆玉润。
他抬眼看向驻唱台,一时怔愣。
程杉把头发散下来了,她斜倚着高脚凳,一只脚踏在地面,另一条腿弯起,脚搁在凳子下方的横栏上。
她很放松,咬字清晰温柔,微微闭着眼,灯光流连于她的脸颊,勾勒出程杉线条流畅美好的侧颜。
叶臻从来都知道她生得好看,天然、纯净,从不矫揉造作。
所以她自在坦荡的样子最美。
“帅哥,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叶臻低声说:“有。我有女朋友。”
他朝里走去。
熊猫的目光黏在程杉身上移不开,直到一曲结束才发现叶臻已经来了。
她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嫉妒,颇有敌意地看着他:“便宜你了。”
酒吧自己的驻唱歌手已经来上班了,程杉把话筒换回去,朝座位走去,一打眼就看见叶臻。
她惊喜地小跑过去:“程见溪!你听见我唱歌了吗?”
叶臻说:“那是什么歌?”
程杉呿他:“我给你唱过那么多遍,怎么还是记不住。”
熊猫添油加醋:“他不是记性好吗,这都记不住。说明他就不把你放在心上。”
叶臻:“……”
程杉对程见溪一向宽容,她浑不在意,端起杯子喝酒解渴,说:“咱们小时候流行过的,《春光灿烂猪八戒》还记得吧,这剧的片尾曲。”
叶臻陷入沉默,他的童年几乎没有电视剧这种存在。
但是熊猫对这个话题非常感兴趣,她说:“这剧最后可把我哭惨了,就是小龙女死的那一场戏!最后她是不是变成一滴眼泪留在猪八戒身边了来着!”
程杉找到了知己,两眼放光,说:“对!后来猪八戒一直带着那滴眼泪,眼泪最后成了花,他也等成了化石。”
熊猫:“我知道我知道!续集好像是叫《福星高照猪八戒》,但我记不太清楚了,铁扫还是锦毛鼠的,就是小龙女转世吧?”
叶臻一个头两个大——她们都在谈论些什么?
程杉说:“可我不喜欢续集。小龙女死了就是死了,转世的话,也不再是从前的她了。如果猪八戒只是因为以为那是小龙女的转世就爱上另一个人的话,我宁可相信他是变心了。”
叶臻抿着唇没说话。
熊猫说:“变心也不会怎么样,人都会变的,你能保证你永远和十八岁的时候一样吗?你看续集里的猪八戒也不再是从前的他了啊。两个人都和从前不一样了,‘小龙女转世’这个梗只不过成了他们相爱的缘分而已。”
程杉一时语塞,好像被熊猫的逻辑击败了。
她想了许久,嚅嗫道:“可爱情最重要的,不是忠贞吗。”
“屁!”
熊猫酒气上头,谁都怼:“婚姻才需要忠贞。爱情最重要的,明明是互相吸引。”
这一回,叶臻难得觉得,熊猫的话还蛮顺耳的。
他开了车来,于是让服务生上了一杯冰柠檬水。
这时候他听见熊猫发散开去打比方:“假如有一天,程见溪跟你分手了。你就单身一辈子?”
程杉急了,说:“我们不会分手的!而且这设定不一样,小龙女是死了。”
熊猫:“那就假设程见溪死了。”
叶臻的心一颤。、
这个熊猫,是魔鬼吗?
程杉脱口道:“不是他,我谁都不会喜欢的!”
“姐姐你幼不幼稚啊,我真不想跟你这种迷信初恋的人聊爱情了。”熊猫点评道,“你别看你比我大几岁,就感情而言,你小学都还没毕业。”
……
程杉一直对熊猫的这番话耿耿于怀。
回去的时候,她在车上问叶臻:“你觉得我幼稚吗?”
叶臻:“你这话问的就挺幼稚的。”
程杉:“……”
叶臻说:“就刚刚那个问题,如果是我们的角色互换,你会怎么想。”
程杉半晌没说话。
车都快驶进小区了,叶臻忍不住偏头看她。程杉晚上喝了大半瓶酒,颊边绯红,眼底也隐有红痕,咬着唇角目光发直。
叶臻找到停车位停车,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肉:“怎么?”
程杉憋了很久,才挤出一句话来:“我们都别死,不行吗。”
叶臻眼眶微热,说:“小杉,生老病死是人间常态,人不能活在幻想里。”
“可我光是想想,就很嫉妒那个在我死后陪在你身边的女人。”程杉低声道,“但我很爱你,所以我允许你爱她。”
叶臻怔住。
他本无意去触碰程杉和程见溪的感情。
但他们相爱的光芒,总是那么不可忽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