聆雪从不知,原来整个后背被人环在怀里,竟是这样的安稳宁静。
人有着本能的自保之能,怕身前的敌人,更怕背后看不见的敌人,可如今背后被韩容泽拥住,她只觉得前所未有的安稳。
聆雪原是要躲的,却极贪恋这份宁静,缓慢的松开手去,又被韩容泽将她的手团在温热的掌心,落在她腰间。
韩容泽比她高了一头,此时刚好将下巴抵到她柔软的发顶,聆雪心思浅浅的,想着好在今日不曾挽了高高的发髻,不然韩容泽的脸要埋进头发里去了。
宫中形势复杂,连她前阵子因着桃香一事,都慌了手脚,可因着有他在,纵是宫里的日子再艰难,也一日日挨了过来。
“如今我在娘娘跟前也能说些奉承话了。”聆雪轻笑着张口,有些像讨糖的孩子,告诉他,她做的很好。
韩容泽仍旧记得,他那次在竹林中见她,明明如青竹一般坚韧,却在闫贵妃面前,做出娇俏妩媚的模样,他知道,那是她的妥协。
聆雪在韩皇后身边,一直乖巧柔顺,但若要她说出奉承话来,却是难的,如今她也能做到了。
“我知道,你是这世间最难得的女子,我何其有幸。”韩容泽的声音从发顶传来,低低的,却清朗如月:“有位大师说,人活在世间,能得到的温暖是有数的。我总在想,许是我自出生起遇到的薄情寡义,积累起来的刻薄寒心,都是为着能遇见你。”
她一人温暖,抵御一世薄情。
聆雪回给他温然一笑,柔声道:“再不松开,便没办法与你说话了,你还要往娘娘那里去,也要去前头见贾丞相。”
韩容泽在这里已经坐了两盏茶的功夫,不能久待了。
韩容泽深吸一口气,感受聆雪身上的清冽香气,声音柔的不能再柔:“我疲累至极,为着能赶在贾伟宁之前回来,两日两夜不曾睡过,你便让我抱上片刻,补充几分体力。”
韩容泽从不曾在谁面前示过弱,熬上两日两夜不眠不休,是常有的事儿,也自来不曾与谁说过累,可到了她面前,却忍不住拿这样的事儿,多讨一分她的怜惜,多拥片刻温暖。
聆雪不在动,任由韩容泽拥在怀里,直到明间里传来冉洛的轻咳声,韩容泽才不情不愿的松开手去。
韩容泽累成这般,却还要去前头见贾丞相,聆雪不想增加他的负担,温柔道:“我这里不过些许小事,待你歇过来再说也是一样的,你且先往前头去。”
韩容泽恋恋不舍的松开聆雪的手,轻笑道:“若不是贺提辖也不知道,我怕要误会,是贺提辖故意送了你大理的花草了。”
韩容泽不过是句玩笑话,却提醒了聆雪,聆雪眼眸闪过一抹流光溢彩:“我到不曾这样想过。”
韩容泽剑眉微微挑起,不解的看向聆雪,难道说,还真是如此不成?
聆雪却是已经含笑说道:“我送了你出去,许久不曾往御花园里赏花了。”
“你的意思是……御花园里的花?”韩容泽问。
“恩,我对这些花草不曾上心,依稀记着上次逛园子的时候,曾瞧见过杜鹃与蜀葵。”聆雪与婉婉只想过料子,想过料子的根源,却从没有联系到实实在在的花树,若皇商不曾更换,料子也没什么特别,那御花园说不得就是个意外收获。
韩容泽点头,恨不能携了聆雪的手,一并去逛了园子去,又怕污了聆雪清名,这才一前一后往御花园去。
婉婉此刻在东厢房里,见聆雪出来,正要迎出门去,又见韩容泽在一侧替聆雪挑着帘子,便抿嘴儿一笑,与荔香道:“我瞧阿姐忙的紧,我还是不去寻她了,一会儿咱们往清暑楼去,刚刚广储司送来的月影纱,正适合给公主带到杨家去。”
瑾兰苑出来,绕过一道宫墙,便是御花园了,聆雪想要韩容泽早些见了贾丞相,早些回去歇着,便再不许他跟着来。
韩容泽也知万事有度,眉眼带了笑意道:“明日端瑞你们往东宫去,永嘉说好了,要给我接风洗尘。”
聆雪与婉婉搬到了瑾兰苑,早膳自然不会再去韩皇后那里用了,两人见面再不似从前那样容易。
原还是应该能在祺云阁见的,可二月二后,韩皇后生病,聆雪几人开始侍疾,到了三月三,韩容泽他们因着厢军安排,出了京,这学便有些办不下去了。
原将他们凑到一处,便是为着几人的婚事,如今各得其所,索性便都停了去。
周先生如今跟永嘉住在东宫里,成了太子太傅,教导端瑞几个的小周先生则被请到宫外的世家大族里授课。祺云阁彻底空了下来。
聆雪应了他,韩容泽才往前朝去,贾丞相已经等了韩容泽许久了。
“世子耽搁的有些长。”贾丞相意有所指的看了看自己的茶盏,端起来,掀开盖子道:“老夫这盏铁观音已经沏了三次,失了味道。”
韩容泽也不隐瞒:“两位郡主乔迁新居,皇后娘娘特地让我过去看看。”
韩容泽与聆雪的事儿,宫里人人知晓,只要不是过夜之类的,没人能说些什么,毕竟有端瑞公主与杨振云的先例在头里,两人有了婚约,杨振云不是照旧去清暑楼做客吗?
贾丞相听了韩容泽这话,诧异的瞧了韩容泽几眼,随后笑了笑道:“老夫以为,世子不是只看皮囊之辈,如今看来,倒是老夫错看了。”
韩容泽从贾丞相的这句话里,听出了几分危险之意,剑眉微挑,慢条斯理的说了句:“情人眼里出西施,在韩某眼中,郡主自是天人之姿。”
贾丞相闻言一笑,捋着胡须说道:“到底年少情浓,老夫可是在此处巴巴的等着,要将六路禁军的兵符给了世子的。”
贾丞相说着,打开身边的红木扁方匣子,取了两枚兵符出来,一个缀着雪白丝绦,一个缀着水红丝绦,笑容和蔼:“这是世子的了。”
贾丞相不过瞬间就收起了先前的讥讽之色,倒好像是韩容泽会意错了一样。
韩容泽此次的表现,比杨振云和岳翎都好一些,比两人多得一路禁军,在他意料之中,然而让韩容泽意外的是这两枚兵符。
四大国公府的禁军丝绦分为四色,镇国公府深紫,辅国公府明黄,荣国公府水红,宁国公府雪白。
韩容泽以为,即便是他得了禁军兵符,也会是深紫色,却没想到,贾丞相会给了他宁国公府与荣国公府各三路禁军。
如是这样的话,若将他与镇国公府连在一处,便等同于韩家有十六路禁军,八万人马。
贾伟宁还未回归,但回来怕最多也同他一样,有六路禁军,六路禁军不可能全出自镇国公府,辅国公府怕也要被分一杯羹去。
但如此打破兵权后,纵是贾伟宁与岳翎加一起,也不会敌得过韩家的禁军人马。
韩容泽不知贾丞相这是唱的哪出戏,竟让他成为了这场兵权分割下的胜利者。
贾丞相依旧笑眯眯的捋着胡子,等着韩容泽拿兵符:“世子的确有惊世之才,连自小熟读兵书的岳翎,在演练中也不敌世子。”
韩容泽取过兵符,滴水不漏的回道:“贾公子才是厉害的,从前从没想过,书生一样的贾公子,竟将兵法用的如此娴熟。”
不下场,不知道,下了场,看到贾伟宁用兵,便知他在此事上,是下了大功夫的。
贾丞相与贾伟宁的父亲,都走文臣的路子,没想到贾丞相早早的就让贾伟宁学起了兵法,就等待着这一日重新规划兵权。
贾丞相微笑颔首,挑了挑雪白的眉毛道:“这朝中多少人想要看着贾府衰落,老夫自然要好好的想一想振兴之道。”
贾丞相这样的城府与心计,韩容泽不得不服,若不是道不同不相为谋,贾丞相这样的人,比周先生更适合做老师。
“贾大人,镇国公与辅国公到了。”一个小公公的声音在外响起。
贾丞相站起身来说道:“老夫便不多留世子了,杨小将与岳小将这几日都在大营演练兵法,世子若是有兴致,也可下场较练一二。”
韩容泽行礼告退,出得殿门,捏着手中的两枚兵符,寒意渐深,贾丞相所谋必不小。
当夜,韩容泽睡了两个时辰补眠,醒来后,便往书房议事。
金洞道:“世子,贾丞相要镇国公与辅国公两府各拿出三路禁军来。”
韩容泽点头,这与他猜测的无异,这六路禁军,便是要给贾伟宁的了。
如此分权之下,镇国公府,辅国公府各余七路,仍旧是最多的两家,随后是他与贾伟宁的六路,再是杨振云与岳翎的五路,荣国公府与宁国公府被分剥的只留下两路。
荣国公府与宁国公府各府一万兵马,不足为虑,早晚要被分割殆尽。
贾伟宁与岳翎加一起是十一路兵马,而他与镇国公府加一处是十三路人马,杨振云加辅国公府是十二路人马。
贾丞相这盘棋,到底要下成什么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