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玄起了卦,看着自己画出的卦象,回忆着《易经》里的卦辞,将蓍草收回袖筒里:“走吧,天色不早了。”
胡梓追问道:“卦象怎么样?咱们要往哪个方向走?”
张玄一摊手:“跟没有占卜一样”他指指画在地上的阴阳爻,“看,最后得到的卦象六爻分别是阳、阳、阴、阴、阴、阳,这是第四十二卦——‘益’卦。我不擅解卦,按照我对‘益’卦卦辞的理解,这次当是应了‘有孚惠心,勿问元吉’一句。意思是说‘怀着一颗使天下人受惠的仁慈之心,不用占卦问卜就知道是大吉大利’这跟没说没什么区别。”
胡梓笑道:“这就是所谓的‘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张玄跟着笑笑,随手拂去了地上的痕迹,站起身来。“啪嗒”一声,一面铜镜从他的袖筒里滑落出来。
胡梓弯下腰捡起铜镜,抚摩着粗糙的青铜镜面,道:“这不是那山洞里的镇妖镜吗?张真人和丘道长还真放心把这种宝物交给你啊”
张玄撇撇嘴:“这镜子现在还真没什么大用,你没看到它周边的卦象全都黯淡下去了吗?八卦镜镇妖驱邪,靠的是八卦之力。伏羲氏当年为了铸造镇妖镜,将八卦之力封进了这面宝镜。但真武大帝用它来封禁邪灵,千年时光已经耗尽了它的元气,早就不能像以前那样,有群妖辟易的效果了”
胡梓问道:“如果它没用,那你还带着它做什么?”
张玄把宝镜揣进怀里:“当然咯,它再怎么说也是伏羲氏亲手打造的神器,不可能一点作用也没有八卦镜自古以来就是震慑邪魅的吉祥之物,铜镜还有驱凶、辟邪之效。葛洪在《抱朴子》中有言,‘万物之老者,其精系,能记人之形惑人,唯不能易镜中之真形。’以前道士入山,常背铜镜,据说有‘邪魅不敢近,自见其形,必反却走转’的功效唐代大诗人李商隐就有‘我闻照妖镜,及于神剑锋’的诗句。镇妖镜就算失了卦象之力,至少也有妖鬼不敢近身的效果。”
胡梓痛苦地捂住耳朵:“天啊,怎么每次我一问你什么问题,你就要引经据典地说上一大堆啊你烦不烦啊”
张玄面露尴尬之色,悻悻地说:“我平时只修内丹和剑道,哪里会去看这些东西这些都是跟着师兄现学现卖的。”
胡梓‘噗嗤’一笑:“我就说嘛,你怎么总跟个老头子似的,原来是跟着丘道长学的”
张玄拍拍身上的尘土,拂袖而去:“别贫嘴了,要是再过两个时辰还找不到村镇,今天就少不得要露宿野外了!”
胡梓吐吐舌头,快步跟上了张玄。
事实证明,蜿蜒曲折的山路还是不好走的。尽管张玄和胡梓都不是普通人,但还是没能走出去。
张玄脱下外袍,扔给胡梓:“这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只能在这里露宿一宿了。我武当弟子,通宵打坐修炼静功是常有之事,我就在这树下打坐冥想一晚即可,你把这衣服铺在地上休息吧。”
胡梓感激一笑,把道袍扔还给张玄:“夜里山上风大,你自己留着穿吧,本小姐可不想睡在地上!”说罢,足尖点地纵身一跃,轻轻巧巧地跳上了高树枝干,在梢头轻盈而立:“我就在树上歇息一晚好了。”
张玄看着胡梓的轻盈身姿,暗赞一声不愧是天狐一族。叮嘱了一句“千万别掉下来”,将道袍披回身上,摘下腰间葫芦,准备小酌几杯。
胡梓笑骂道:“你这道士每天嗜酒如命,真是个酒鬼!”
张玄举起酒葫芦,对着天空虚敬了一下:“好酒的不一定是酒鬼,也有可能是酒仙嘛贤圣既已饮,何必求神仙三杯通大道,一斗合自然”
胡梓掰下一根小树枝扔到张玄的头上:“好酒就承认自己贪杯,哪来这么多说词”
张玄喝了几口酒,咂咂嘴,道:“说实在的,我喝酒还真不是因为觉得酒有多好喝,实在是要以饮酒助我修行。似醉非醉之间,神识混混沌沌,大有《南华经》所言之‘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之感。我当年修习元神离体之法的时候,多亏了杜康之力才能成功。只可惜现在养成了习惯,没有美酒就像少了三分功力”
两人正谈话间,忽然听见天空之中传来了一阵凄厉的叫声。胡梓猛地抬头,只见一团黑影从山林上方掠过,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胡梓看着黑影消失的方向,问道:“小道士,那是什么?”
张玄畅饮正酣,放下葫芦,打了个酒嗝,轻描淡写地说:“鬼车也叫九头鸟。你应该听说过吧?”
胡梓猛地瞪大了双眼。
她当然听说过这种传说中的怪鸟。
九头鸟的传说起源甚早,传播极广,在不同的时代和不同的地域,九头鸟的形象也大有差异。
唐·刘恂《岭表录异》卷中记载:“鬼车,春夏之间稍遇阴晦,则飞鸣而过。岭外尤多。爱入人家,烁人魂气。”
《正字通》则有不同的记载:“鸧鸆,一名鬼车鸟,一名九头鸟,状如鸺鹠,大者翼广丈许,昼盲夜了,见火光辄堕。”
还有说法称,九头鸟本来有十个头,古圣人周公曾经命令庭氏射杀它,但射手连发三箭,都不能命中这只妖鸟。于是天帝命令天狗下凡,咬下了鬼车的一个头。这个断头的颈项始终滴血不止,被它的血滴到的人家,必有凶咎。
值得一提的是,在民间传说中,误将“鬼车”和会盗取孩童的“姑获鸟”混淆在了一起,认为九头鸟也会抓取人们的孩子。
胡梓按下惊讶的心情,问道:“你是怎么知道那是‘鬼车’的?”
张玄遥遥望着鬼车飞去的方向,回想着遥远的往事,悠悠说道:“因为我真的见过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