茎枯叶复焦。
尽管陆茧像是又来了斗志,但在场众人没几个认为她能扭转颓势,战胜陈栖。
除了元煜与她自己。
“小时候,师父就跟我说过,若不是他救了我,我只怕早已死在流放的路上,至于修行,更是万万想不得的。”陆茧轻声道,单手握剑挡着在剑身上旋转的细腰剑,另一手掌往背后剑鞘底下一拍,那第二把剑自剑鞘飞出,被她握于掌心。
“他告诉过我,既然有幸入了解字宗,便应好好珍惜这份机缘,日夜苦修,惩恶除奸,不可有丝毫偏移。”
陆茧周身经脉真元沸腾,半数尽入手掌,提剑刺向面前风旋,手化残影,转眼便刺无数下,剑锋如骤雨没入,敲打在细腰上,碰出清脆声响,如同大珠小珠落玉盘。
“所以,他死得很早。”陈栖两指一提,细腰停止旋转飞回他掌心。他将剑身放在面前,细细观瞧上面的几丝划痕,眸子里流露出几分心疼神色。
而台下众人一片哗然,即使解字宗宗主已亡,可如此评论也太过狂妄。
陆茧两剑斜于身形两侧,看着面前的陈栖,眼神里闪过一丝恼怒,很快便平息下来。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师弟何必激我呢?”
闻言,陈栖唇角一勾,笑着道:“师姐误会了,我只是说出一个事实罢了。不过,我倒是有一个问题问师姐。”
“你哪里来的这么多废话!”
台下元煜高声道,他对这个将陆茧打伤的紫袍青年很是不满,越看越觉得他笑得不怀好意。
“这位小兄弟。”陈栖侧过头说道,“陆师姐伤得挺重,你总得给她留一些调息的时间吧。”
陈栖一脸从容,并不将陆茧放在眼里,在他看来,陆茧不过是多了把剑而已,结局是不会变的,给她留一些调息疗伤的时间,也可显出自己的淡定自若。
元煜听言脸色焦急地向陆茧望去,正对上陆茧朝他看来,看到他的焦急神情,面上露出一抹笑意,示意他不必担心。
“不必了。”陆茧的目光只在元煜脸上停留了几息,很快便收回重新聚到陈栖身上,“陈师弟,若你有话要问便问吧。”
“那便谢过师姐了。”陈栖拱手行了一礼,道,“请问师姐,我听闻易宗主是因练功而猝死,死时还害死了给他护法的众位解字宗长老,可是真的?”
一言出,举座哗然,议论纷纷。
浣剑门解字宗为何衰落一直是个谜,门内弟子只知解字宗宗主易遥早亡,却不知为何众位长老突然一齐失踪,听陈栖如此说,答案竟是如此这般骇人?他们纷纷注视台上的陆茧,期盼着她给个答案。
陆茧银牙暗咬,她不知门中的秘辛是如何被陈栖知道的,这般于大庭广众之中说出,一时让她心烦意乱,护着体内受创之处的真元混乱了几息,有一些更加剧了伤患之处。
“若真如此,那么,何谓‘不能有丝毫偏移’呢?”陈栖笑着说道。
陆茧想开口说话,可她却不知如何开口。二十多年的修行生涯并没有教会她说谎,陈栖所说确实是真的,可她也不能承认,若这般做了,今天不论如何结果,解字宗都不可能再存在了。同宗相残,是浣剑门大忌。
这时,洪钟大吕般的声音从掌门大殿传至此处。
“解字宗宗主之事不该是你这小辈可以议论的,别再聒噪。”与其说这是解围,不如说这话直接肯定了陈栖的猜想。
陈栖哈哈一笑,朝空中稽首:“谨遵掌门教诲。”
陆茧身躯颤抖,两手用力捏着身侧的两把长剑,抬头看向掌门宫殿的方向。
真的就再容不下解字宗了么?
所以,那几句穿黑袍的白骨就是那些长老么?他们都被同一人杀了?台下,元煜听到这些话,心里闪过疑惑。不过这些疑惑只存在一瞬,很快被抛至脑后,注视前方陆茧失魂落魄的模样,他本就担忧的内心中焦急更甚,大喊道:“陆茧!”
一声大喊,将陆茧从那无措的状态中惊醒。
陆茧目光重回清明,两剑抬起交错于胸前。不管如何,先顾好眼前事便是。
“师姐休养好了?”陈栖明知故问,“那我便来了。”
话音刚落,陆茧便出现于他身前,一剑刺其目,一剑抹其腹。她并未等他出手,而是先下手为强。
“怎么不吃教训呢?”陈栖轻声道。
他往前一踏,左眼与腹部被剑刃扎穿,破碎成虚无。细腰自半空跌下,快要坠地时转了方向,剑刃竖起,飞向陆茧小腿迎面骨。陆茧将一剑往地上一摁,挡过这一击,却挡不住陈栖从身后伸到她面门上的手掌。
那手掌覆到她双眼上,遮住光线之后很快便松开,可黑暗却并未消失。
陆茧看不见了。
“你做了什么?”她虽已失明,语气却依然平静。
“我宗一种秘法罢了,用神识为绳,暂时封了师姐的视觉,不过师姐放心,只半柱香工夫你就能再看见了。”
陈栖解释道,接着他将细腰重新召回手中,抬起手臂,将剑锋点在陆茧额前一寸。
剑器自身寒气飘至陆茧额间,炸开她的汗毛。
“到了此等田地,师姐你还不认输么?”
“‘神念封灵术’?“台下一人惊呼,显然是认出了陈栖这招。
“怎么?你熟悉这招”有人问道。
“当然,我就是惑字宗的,这招是我宗三大秘术之一,只有亲传弟子可习,可这陈栖并不是亲传啊,只是一个内门而已。”那人疑惑道,随后摇了摇头,“想不明白。不过这招用出,无论怎样这解字宗大师姐都无丝毫胜机了。”
“认输吧,都成瞎子了。”场下一人闻言,对呆立原地的陆茧高喊道,随后台下应和与议论声四起。
“不!”这次不用元煜再次开口,陆茧便开口坚决道。
“即使失明,五识与神识仍在,我不会”
“是么?”陈栖打断道,左手食指往虚空一点,四道光线如丝缕自指间现,飞向陆茧。陆茧提剑挡在面门,另一剑挥动,想将这些丝缕拦在半途。可这些都是陈栖神识所化,虽有光华实则无形,陆茧一番格挡皆成无用功。
丝缕入脑,便封了她的嗅觉,听觉,触觉,神识,让她成了一个空有一身真元的木偶。
“那么,现在呢?哦,我忘了,师姐你现在听不见。“说着说着,他嘴角露出一丝自嘲,慢慢向陆茧走去,伸手抹掉陆茧嘴角的一些残存的血迹。
“是我不好,今日还是让你见血了,以后我会好好对你的。你知道么,我入这浣剑门都是为了你,二十年前,你和你师父路过我住的镇子,帮我们杀死了附近山上的强盗,那时我不过是一个在镇子里乞讨的乞儿,遭人厌弃,是你塞给了我一个馒头,对着我笑,又对着我哭。”陈栖回忆着过去,轻声将往事道来,左手五指轻轻推着陆茧的额头,将她慢慢推向演武台边缘。
“那时我就爱上你了,一直到现在从未变过。”陈栖将她推到演武台边,回头看向一脸担忧焦急的元煜。
“不过那时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又哭又笑,直到我们在那镇子里,我看到你看这小东西的表情,我才明白。”他眼中满是嘲弄,也不知在嘲笑谁。
“放心,我一定会杀了他的。”
“师弟,你错了。”此时陆茧突然开口。
陈栖心中危机陡生,脚跟一点,身形急退,却还是慢了半分。
陆茧手中两剑同时长啸,剑气沸腾,若两条游龙刮至陈栖面门,他虽神识强大,退得飞快,可双肩还是被这两道强劲的剑气蹭到了一些,肩头衣衫破碎,一层皮肉翻起;发髻被罡风吹散,长发披下,好不狼狈。
陆茧见他退后,却不追赶,手上两剑兀自长吟:若作比喻,一如龙吟,一似凤啸。
“怎会?”陈栖惊怒道,接着瞪向陆茧,看了一会,眉头稍稍舒展。
他看到陆茧虽然脱了困,眼中有了神采,可脸色又苍白了许多。她将一把剑撑在地上,撑着摇晃的身体,而在皮肉间,有一道道伤口显露,鲜血流淌。
刚刚一击,让她也受了伤,而且比之前更重。
“养剑法?你藏剑气与体内,刚刚使体内剑气爆发,削掉了我的神识?”陈栖问道,“师姐,这种自残功法你也学了么?这又是何苦。”
陆茧并不回答,而是接着之前的话开口道:“师弟,我会赢得,你所想的一切都不会成真。”
“是么?”陈栖一向从容的面孔上终于出现了愤怒,寒声道,“你拿什么赢我,凭你这杀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招数么?”
“我有凛然气,自当一往无前。”陆茧声音坚定,周身又迸裂出许多伤口,锋利的无形剑气自内飞出,转瞬跃入手中两剑。
她抬手,双剑剑气化为长虹,直贯苍穹。
陈栖双目一眯,动了真怒,将手中细腰往空中一抛,细腰飞到空中,剑锋直指陈栖天灵,随后一分三,三分五,直至二十三把,与对面两道磅礴剑气相对。
“驭剑二十三。”他冷声道,终于将全部实力展现。
惑字宗驭剑法,以神识分剑身,可驭百剑,一为初窥,五则小成,至于二十以上,则已经是小圆满。他如此年纪,修到此般程度,已是聪慧得恐怖了。
可他心头的危机感仍紧紧覆着他,三分来自面前陆茧仍在破损的身躯和空中那两道直贯苍穹的剑气,三分来自身上正不断消耗的神识,还有四分竟然
他扭头看向元煜。最多的危机感竟然是来自那小子身上,这是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