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念死的消息,竟在一个极其短暂的时间传遍了帝国上下。
苏念一死,对于帝国来说是少了一个心腹大患,对于百剑来说是一个巨大的损失。
帝都不仅有万户侯府,还有很多文武朝臣的官邸。
一个古朴大气的宅子中,透着书香之气,偌大的府邸,大门之上的门匾写着金府二字。
一个提笔的中年人,一身装扮儒雅,眉宇间带着几分凝重。他身后还站着一个年轻人。“你可见过那苏念?”
“我的确见过他,不过仅仅只是看了一眼。”年轻人回答道。
中年人依旧书写那手中的几个大字,语气随意的问道。“你觉得他这人如何?”
年轻人想了想。“他看起来很沉稳,不太招摇的模样。竟然发起狠来,如此吓人,竟然敢到帝都来杀万户侯的长公子。”
“那是自然,越看起来不狠的人,往往是最可怕的,你不会知道一个有底线的人,被侵犯底线之后有多么可怕,苏念就是这么一类人。”中年人继续提笔。淡淡的说道。
“大人说的是!”年轻人恭敬的回道。
“这苏念确实可怕,百剑组织聚齐天下多少剑客,个个一身傲气,把一身正义看的极重,更是念其每一个剑客彼此的情谊,却依旧只有他一人前来。”中年人感慨的语气,加重了手中下笔的劲道。
“这样的人死了那不是很可惜!”年轻人也是感慨万千。
中年人停住了笔,看着那个年轻人。“子尚,你可知百剑这样的人有多少?”
那个年轻人谢子尚一怔。“我想应该还不少。”
中年人看着手下写的字。没有认真听年轻人的回复,有些满意的看着手中的字。
“百剑天才自然不少,可若有如此无畏的剑,还真的没有几个,只是这样的人除了那两个剑圣,又有谁活下来傲世北芒?都是一些天赋异禀的短命鬼罢了,这又不得不说那两位剑圣可怕啊!”
谢子尚看着那四个字,苍劲有力,字体霸气。
“锋芒毕露”
中年男子看着院子里,慢慢的走了出去,感叹道:“帝都要下雨了。”
谢子尚看着天空,继昨夜的大雨,今日却是大好天气,晴空万里,白云悠悠。他带着不解的神色,快步追了上了那前头的儒雅中年人。
……
……
一座青青竹山,绿意盎然,时不时有鸟雀在林间雀跃,发出清脆的鸟叫声。
竹山颇高,多是密集的竹林,却有一处空旷之地,便是竹山最高的地方,是一处断崖。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身穿绿衣剑袍,一身清气。立于崖顶之间,却有脱离尘世的气势。
那沧桑的眼睛中,似有一把锐利无比的剑。
老人的身后跪立着三十几人。这些人目光皆带着悲哀的神色,和深深的愧疚。
老人站在崖顶,目光看着云端之中。声音虽然不大,却让一群人心中猛的一颤。“是谁让他下山去的?我不是说过不许你们大师兄下山的吗?”
跪在前头的几人,显然是几个靠前的师兄。
“弟子该死,不管怎么拦也拦不住大师兄。请师傅责罚。”青竹峰的五师兄咳嗽了几声脸上带着苍白之色,开口道。
“没看住大师兄我也有错,不然大师兄也不会死了。”老六眼睛红红的,眼泪不争气的留了出来。
人群之中几人竟哭出声来。
“弟子没用,十九师弟死于奸人之手,我不敢强出头,也没拦住大师兄,我愧对我手中的剑。”三师兄眼睛一红,头深深的埋在地上。
一群人一齐哭着喊道:“请师傅责罚。”
“你们大师兄生来就是我行我素,认定的事,就算是为师也无能为力,罢了罢了,今日谁都不要再提此事。”老人看着天空,目光之中有很浓的惆怅。
后面的弟子全要起身,表示要下山寻仇。却被老人狠狠的瞪回来了。跪在地上不说话也不敢动。
刚从外边回来的二师兄,长相极其俊朗,只是脸上冷漠无比,目光像是一道寒芒。双手夹在腋下,左手依旧持着剑。身子靠着青竹,微微站立。
“老二,你刚回来,又要去哪?”老人目光看着门下二弟子,心中升起不好的感觉。
“我一路上心生不好之感,便回到竹山魂灯所在之地,竟不知师兄既然魂灯已经破了,是我回来晚了,没有和师兄一道去。”
跪着的师兄弟对视了一下,皆有了莫名的默契。
老人绿色袖子一挥,怒生道:“你们是不是觉得没有为他们报仇,便是愧对你死去的十九师弟和大师兄。”
三十来个师兄弟竟异口同声。语气坚定,目光都一样的锐利。“是。”
青竹峰首座常傅,一代剑师。一身剑术高深莫测,少有人看见他出手。
老人常傅拿出一把暗淡古朴的剑。可怕的剑气让空气都凝固了。“莫不要忘了我是他们的师傅,他们也是我的爱徒。但是无规矩不成方圆。若是谁依旧想要下山,便问过我手中的剑。”
二师兄挺直了腰板,目光如炬。“师傅若百剑组织真视手中的剑,还可以光明正大的拿出来,便不会迂腐于什么规矩。”
青竹峰首座常傅看着这个除苏念之外,便是自己最看好的弟子。
越是有天资的剑客,越有自己贯彻的剑心,越是这样却越容易夭折,所谓剑走偏锋,说的莫就是如此吧。
当帝都天刚刚蒙蒙亮之际,一具尸体被慢慢的升起。
帝都之中的百姓都吓白了脸,不敢围观,只敢远远望去,交头接耳的小声议论。尸体身上太血腥了,伤口不计其数,不知道是受了多少道伤口,几乎招招都是致命的,还有一个伤口非常阴森诡异,似乎是一口剑伤,这便是致命伤口。
那灰色紧身衣上还未干透的血液滴落在地上。
苏念黑发凌乱,身体已经毫无生气,那不言苟笑的脸上依旧有些严肃。
时不时有苍蝇飞落在苏念的脸上,那具冰冷的身体就那样垂落在城头上。
人群中一个老妇人回忆着什么。突然想起了什么,跟着一旁的几个熟人说道:“是那个年轻侠士,他曾到我的茶馆喝茶,我当时看他,年纪轻轻,气宇不凡,身上还有配剑,一看就是修道中人,便问他来此处做什么……”
经常出入茶馆的老李,打岔道:“哦,你说那个看起来不太喜欢说话的小伙,我记得那个小伙子。当时我还说他一看就是从帝都之外来的修士。”
老妇人看着那个尸体,感叹道。“那时他就说来帝都杀人,说的是那么坦荡荡,如此好男儿却是这样一个归宿。”
老李捂住老妇人的嘴,压低声音道:“不要命了!你可知道他杀了谁?”
老李低语,老妇人吓了一跳。
“是万户侯的长公子。”老妇人吓坏了,左右看看。
怕祸从口出,好在没人关注她这边,心中的大石缓缓放下。
也许每个人都曾经风光过,但是死了之后就什么都不是了。
就好比苏念,但是他死的令人敬佩,有些人死了才成就的经典,苏念就是如此。可也依旧会受到一些人的嘲笑。
……
……
青竹峰上,常傅老人手中的剑散发着迫人的剑气。
一头黑中带着白的头发梳理的很整齐,又用粗布扎好,他一席绿色长衫洁净,衣冠非常端正。给人一种仙风道骨的样子。
跪立的弟子哭喊着。“师傅。”
常傅以身相逼,弟子左右为难,若是要为同门师兄弟报仇就得过了师傅这关,但是一出手就是大不敬。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就连性子最直白高冷的二师弟都微微变色。“师傅,为何你如此狠心,若是其它二十六峰对我们青竹峰的十九师弟和大师兄的死视而不见,我自然也懒得理会,可师傅难道真的就是铁石心肠吗?”
常傅目光依旧坚毅,毫不变色,看着老二杨云。
自然知道这门下老二自幼大师兄看着长大的,小时候杨云就是个粘着苏念背后的跟屁虫,每每被人说起,都会被嘲笑一番,长大后平日装作跟苏念很冷漠,却谁都知道杨云最崇拜的就是苏念,从小就对苏念的剑很是向往,身上自然沾染了大师兄剑道风气。
杨云修的就是苏念的剑道。
他一直都把大师兄看做自己最亲近的人,自然不会轻易放弃,尽管是这个对他有养育之恩的师傅。
“二师兄!”后面一群弟子大声呼唤杨云,纷纷起身,拦住杨云,师门中谁都知道,二师兄是什么个性,大师兄看起来沉稳但下定决心事就一定要去。而二师兄的个性从来不藏着掖着,太过直白了。
常傅看着这个平日里很看好的弟子,眼睛眯了起来。加重了语气,手中的剑气越发可怕。“老二,你当真想违背师门?”
二师兄看着常傅,眼睛带着复杂,最后,眼睛越来越明亮。
“扑通”一声极其响亮的落地生,杨云双膝跪地。“师傅,我一直以来便把你看做我的父亲,你与大师兄便是我最亲近的人,但是今天无论如何我也要去,那怕是……”
“……死……我也要去。”最后字字铿锵有力。
三十来人,皆是一身青衣,看起来很是工整。
“二师兄……”
杨云目光无比笔直,坚定不移的样子。
让常傅不禁看到了苏念的影子。
常傅手中的剑,依旧散发着可怕的剑气。“你们的大师兄,手中的崭曰剑,便是快意斩恩仇,贯穿剑道正义,平日里看起来很沉稳却比谁都骄傲固执。死便是死在不懂隐忍。若是隐忍不发便可以好好活着。”
竹林屋舍反向走出一个人影。
“若是我夫君知道隐忍他就不是苏念了。”一个美丽端庄的少妇,气质括静又优雅,一头秀发挽起,小腹隆起,已经有了九个月的身孕。
常傅想起那个固执的大徒弟,有些伤感,摇摇头,手中的剑收了起来。
“林雯你有身孕怎么跑出来了,别动了胎气。”
林雯笑了笑,这是笑容背后有股藏的极深的悲伤。“我毕竟是修镜之人,有了身孕真把我当成普通人看了。”
数几十个师弟脸上无光,三十几个人的面子还没有一个还没出生的孩子面子大。
“大师嫂,大师兄他……”没有拦住大师兄的老五脸上到着愧疚,竟直接跪着地上,不肯抬头。
林雯目光泪花微闪。“老五,你这是要把我搞哭了。”
“老五不敢,今日便要下山为大师兄报仇,拿万户侯那老狗的人头来祭大师兄在天之灵。”
眼看六师弟也要跪立向前。
林雯语气一变,有些严厉。“老六……”
吓的老六退了回去。
林雯语气虽然平和,目光却很忧伤,故作镇定道:“这不是你们的错,就算是我也拦不住他,你们又可必愧疚。”
一个秀气慧珠的丫头,小跑过来。“夫人不要生气,对孩子不好。”
全部的师兄弟很是紧张。
青竹峰上年龄最小的师弟,一脸焦急。“大师嫂不要伤到了小师侄。”
林雯不由一乐。“谁和你说一定是男孩。”
三十师弟回答道:“一定是跟大师兄一样出色的小子。”
其他师兄看着这个三十师弟。“你敢叫大师兄叫小子,不敬啊,打他。”十五师弟带头冲锋,顿时乱成一锅粥。
隐隐听见哀嚎。“误……误……误会啊!”
常傅站在后面感叹。事态变了,师傅的地位还没有他们大师嫂的地位高。
林雯何等聪慧,自然知道老人有些不快。“师傅唱黑脸的,又哪里是我这个唱白脸的那么好做的。”
大家情绪有了缓和。
杨云起身往竹林方向走去。
常傅和林雯看着他的背影,久久不说话。
林雯眼中的悲哀神色,很快就收回了。“杨云跟他越来越像了。”
常傅叹息一声。“剑如果锋芒太盛终会折锋的。”
常傅又看着后面一群暂时忘记悲伤之意的弟子,摇摇头。“林雯陪我走走吧。”
林雯一怔,不知道为什么常傅竟然会做出这样的决定。眼神暗淡。几欲开口,但又不知何处说起。“师傅……”
常傅只是摇摇头,走在了前头。“不要多说了,走吧。”
随着常傅和林雯一走,还在打闹的师兄弟们,都停下手,除去刚走的二师弟,和已经去世的十九师弟和大师兄,青竹峰三十四人,剩下三十一人一个不少,整理好身上清一色的青衣,一身青衣徐徐,出尘又朝气,微风吹湿了他们的脸。
一个接着一个,纷纷下跪,行三跪九拜之礼。一个接着一个起身,三十一人身姿坚定毫不动摇,手中的佩剑握的很紧,每把剑都有它的名字,他们齐声道:“谢师傅成全。”
声音坚定锐利,回荡在崖顶。
随着一声鸟叫声,微风一过,只留下空空如也的断崖。
常傅老人走在林雯的前头,留下那苍老的背影,地上的青石被一滴又一滴水珠湿润了。
林雯脸上也泛起了泪花。
常傅老人慢慢的走着,消失在了竹林中。